被人流裹挾著向站外走去，本應很帥氣的發言瞬間淹沒在聲音的海洋當中。看著眼前這遠超鄉鎮間趕集時的人流，蘇惜月第一次有了自己生活在現代的實感。

望著不遠處緩緩駛進車站的大巴，十數輛同樣式的客車不斷吞吐著來自五湖四海的游子。眸光細瞇，她情不自禁地打量著其中衣著打扮較為出色的幾道身影。

可惜除了動動眼睛滿足一下好奇，蘇惜月卻并沒有半點想要染色的想法。萍水相逢，在這行色匆匆的環境中似乎做出什么感覺都不太妥當。與自己不同，至少這個時段下的旅人大多有著自己明確的前進目標。

漫無目的地隨著人流前行，在轉過一個拐角后大多數人都走向了通往地下的扶梯入口。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入口處堵了個水泄不通，蘇惜月面對著眼前的一切忍不住地落荒而逃。

從長長的隊伍中奮力掙脫出來，剛到外面，之前還感覺異常晦澀的空氣此刻卻鮮甜清涼。在旁人疑惑的目光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初次經歷人山人海的她實在是難以忍受那悶熱窒息的空氣。

無法，蘇惜月也只能找個飯店暫時歇上一會。不同于在小縣城里點了將近半個菜單，在沒有呆萌蘿莉以及誠懇的服務態度下，她草草看了眼菜單后隨便點了個菜。坐在臨窗的位置上居高臨下地往人群看去，數之不清的旅客如螞蟻般自車站中魚貫而出。雖然不至于和自己一樣漫無目的，不過大多數人的臉上也僅僅是個匆忙神色，半點為了未來拼搏的干勁都觀察不到。

對世事并不熟絡的蘇惜月不會知道，趕在這個時間點進城的她看到的大多是各校的返校學生。如果是逮住了螺絲釘們的返工大潮，至少在行動的層面上不會像現在這般臃腫緩慢。

等了一會點好的菜品還沒有上桌，她百無聊賴地向四周看去。果不其然，雖然明面上只是湊巧但是之前的女孩還是跟著于舒月一同坐上了私家轎車。

僅僅是想了想對方可能身后的背景，濃濃的八卦之血便情不自禁地沸騰起來。腦海中回憶著對方談話間的音容笑貌，蘇惜月呆呆地看著黑色的轎車緩緩駛出視野。

等到她因為身旁的食客鼓噪而回過了神來，眼前的視野已經不知道何時換成了路邊乞討的年幼姐弟。碧色的眸光深深地緊盯住襤褸衣衫下的紫青相間，些許不忍悄然涌上女子心頭。瘦骨嶙峋的雙臂吃力地捧著個崩碗爛缽，向著身旁匆匆走過的人們乞討著今日的伙食。

哪怕是社會物質的極大豐富，分出給她們的那份似乎也永遠不夠。靜靜地盯著那看了一會兒，即便是偶然有路人掏出些許錢財施舍，更多的人還是選擇了緊盯著眼前的手機死活不肯移開視線。

看了一會后收回目光，蘇惜月默默地看向眼前剛端上桌的菜品。許是想到了什么，如月般的眉眼危險地細瞇成線。本來還裝模作樣地偷窺著對方的一人偶然捕捉到這一瞬間，渾身血液像是凍結了般僵立不動。

眼簾微垂著掩去滿目兇光，蘇惜月自顧自地吃起了熱氣騰騰的菜品。只是這在縣城里也吃過的素餃，怎么到了大城市味道反而變得粗糙了起來。

疑惑著再吃了幾個，兩者間的差距在腦海里顯得愈發明顯。等到把端上來的餃子全數吃完之后，本來還想再多點幾樣的想法頓時煙消云散。不是爺舍不得花錢，實在是你自己不中用啊。

吃完后蘇惜月準備買單，她剛打開挎包身前的服務員頓時看花了眼。成扎成扎的票子堆疊成捆，大紅的老人頭塞得整個挎包鼓鼓囊囊，

面色淡然地從中抽出一張來遞給對方，看著眼睛發直的對方蘇惜月揚了揚手，“喂，買單了。”

“哦，不好意思，素餃一籠收二十三元，請問你有五十的嗎？”

碧眸稍凝眉頭微皺，本來已經選擇對對方目光充耳不聞的她實在忍不住開口懟道，“剛才你不是看到了嘛，我這沒零錢好吧。”

忙不迭地點了點頭，服務員試探性地看向了對方，“啊，不好意思，那請您稍等片刻，我現在就去收銀臺給您找下零錢。”

面無表情地挑了挑眉，蘇惜月毫不在意地看向了窗外遠方。自知被輕視的服務員好不容易壓下怒火，忒自回過身走向了收銀臺。只要想想待會可能得到的收益，些許屈辱就這樣隨便對方好了。持續深呼吸舒張開緊繃的神經，背對著女子的他看不見對方此刻斜睨過來的如冰眸光。

雖然不知道對方現在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不過方才打開挎包時服務員那看得發直的目光她看了很是不喜，連帶著處事的態度也一并變差。

看了一會后便收回了探詢的目光，她繼續看向了樓下以乞討為生的年幼姐弟。只是時不時遠瞟向電燈底下的男女二人，碧色的眸光在此刻顯得有些捉摸不定。

跟收銀員說了說讓對方開始找零，他隱秘地瞟了女子一眼后開始掏出手機。側過身去借助著柜臺的阻擋，鄒勇十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敲打著文字。在那一張張抽著零錢的同事見此情景，側過頭去想要看清對方所打的字，“怎么這點時間也要趕著和別人聊天，你這小子不會有女朋友了吧。”

感受著身旁窺伺的目光連忙將信息發送出去，他收起手機后鄙夷地看向對方：“傻了吧，和你這個屌絲不同，哥可是即將有女朋友的人了。”

“切，咱倆誰跟誰啊，就你那點彎彎腸子咱還能不知道啊，想跟小慧告白也得人家看得上你才行。”

剛調侃完就被人一頓搶白，可是服務員倒也不惱，反而是神秘兮兮地看著對方笑道：“過了今晚哥可就有錢去了，到時候帶著小慧去趟長隆耍會，告白豈不是手到擒來。”

雖然對對方的妄想不太相信，但他還是循例地問上一句：“怎么，昨晚跑得馬讓你給選中啦？那么舍得下血本去泡妞了？”

“嘖嘖嘖……讓你平時不跟著我混，現在你就不懂了吧。”明明只是個喝湯的份，裝得卻像是吃肉的一般。

”切，在那里故弄玄虛，錢給你找好了，去帶給那位客人吧。”

“等一下先，我這還沒回信息呢。”雖然同事已經找零好了，但他這邊由于頭人還沒發話臉上稍顯些許焦急。

“唉，等回信你等找完錢之后再等不可以嗎，要是讓老王看見了又得扣你工資了。”

“反正老子也要發財了，那點碎米一樣的工資隨便他扣唄。”漫不經心地聽著同事的勸說，他煩躁地看著毫無動靜的群。只不過是之前嚴打了一會而已，怎么現在連發財的膽量都沒有了。

沒辦法他只能接過對方手中的錢，心里暗自生著悶氣地向著女子走去。剛抬頭就和對方碰上了眼，碧色的眸光毫無波動緊盯著他。說來也怪，之前還不好意思與女子對視的他現在卻能夠直視對方，想到這里心中的郁悶稍稍壓下少許。

拿著錢向著對方緩緩走去，先前發信通知的群群主遲遲沒有回復。在他走到半途心里已然放棄之時，其他群友終于忍不住回復起來。臨到女子面前時腰間忽然傳出連連震動，先前一臉苦相的服務員終于眉笑眼開起來。

直直地走到對方跟前然后停住，服務員把找好的零錢遞給對方，“您好，這里是七十七元，請您收好。”

“謝謝。”眸光直直地盯住對方，蘇惜月低頭致謝，隨后用雙指微捻住散錢后起身離去。看著對方即將走出店門，鄒勇飛快地掏出手機拍了張女子側臉上傳到群中。果不其然，在看到目標的相貌后群里頓時鬧得沸沸揚揚。

等到手里的功夫做完后緊繃的心弦得以稍作放松，鄒勇翻了翻先前眾人所聊的天。嘖這群主怎么這么窩囊，明明有個冤大頭擺在眼前這樣都不敢動手的嗎？活該之前嚴打的時候被抓了進去。

看著眾人的安排他滴溜溜地轉了下眼睛，心里已經在開始謀劃今晚收到錢后該準備怎么花銷。至于和小慧一起去主題公園玩耍告白一事，還不如去大檔里耍上兩手來的過癮。

在飯店里吃飽喝足，手里捻著小幾十塊的蘇惜月開始按著原定的計劃進行。從擁擠的隊列中橫穿過去，本應對女子怒目而視的眾人在觸及到對方相貌的瞬間在心底里紛紛打起了退堂鼓。也因此導致在女子身旁出現了個奇怪的現象，哪怕隊列后面的不滿聲逐漸沸反盈天，緊鄰在對方身邊的眾人卻仍是在那里僵滯不動，半點意見都不敢提出。

等到蘇惜月穿出人群來到兩人身前時，年幼的姐弟正因逐漸喧鬧的人群而顯得有些害怕。被寒風凍得發紅的雙手緊緊地抱著弟弟，看起來更瘦弱的姐姐滿臉的驚慌不定。

眼見著人群中突然鉆出個姐姐，對方直盯著自己的目光看上去有些滲人。明明長著一副美人相貌，看在小女孩的眼里卻滿是驚悚可怖，眸子清澈得過分駭人了。下意識地加大了雙臂的力氣，被她抱在環中的弟弟一時透不過氣來稍稍拍打著對方的手。

“不用那么大力，你弟弟都快要透不過氣來了。”恰如一言驚醒夢中人，與其直直對視的小女孩連忙放開手來。看著不禁連連咳嗽的弟弟，她趕忙拍了拍對方的背。至于身旁那個看似友善的大姐姐，她竟半點想要乞討的心思都不敢生出，只是單顧著幫弟弟通氣。

看到這一幕的蘇惜月倒也沒半點異樣，把剛才找回的零錢放到對方碗中，甚至于她還特意打開挎包來抽出了幾張票子。本來還打算問一下對方有沒受到脅迫時，突然旁邊伸出的一只抓錢的手把她的問話頓時憋了在嘴里。

疑惑地斜眸看去，與其鄰近的青年察覺到她的目光不禁笑了一下。雖然不是當今社會的表象，不過路人一般看到街邊的乞丐時很少有停下腳步來施舍，更遑論像她這般特意繞行過來給錢的人。看著女子這宛如作秀一般的舉動，興許是心里一時觸動，站在其旁邊的人紛紛掏出了身上的零錢。

只是福至心靈，本來只是順手而為的行動無意間帶動了身旁眾人的盲從。看著眼前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兩人，女子本來還有些想問的話頓時噎在口中。目光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自不遠處趕來的制服人影，些許退意瞬間占據了整個腦海。稍稍嘆了口氣，她只能選擇提前進行下一步了。

順著隊列前進的方向緩緩走去，等她來到外圍時毫不猶豫地脫離了原有隊伍。與其他趕著去地鐵站轉車的人不同，蘇惜月選擇了去往附近城區的另一條路。看著不遠處電燈底下笑得眉開眼笑的二人，些許厲意自眸光深處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