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喜面無表情地收拾好自己放在舊時寢宮里的行李，姒癸從后面抱住她的腰不撒手：“妺兒，我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松手！我無詔不得回宮！”妺喜翻舊賬的本事杠杠的，用力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誰下的令？我怎么不知道？”姒癸死不認賬，“這兒就是我們的家，你走了我怎么辦？”

妺喜冷漠臉×1：“我已經被流放至洛水。”

姒癸毫無形象地順勢抱住妺喜的大腿不讓她走：“妺兒，你走了誰給我生繼承人？萬一我哪天真的因為無后被逼宮怎么辦？”

妺喜冷漠臉×2：“你可以再納幾個琬夫人琰夫人。”

“妺兒，你不在的這兩年，我茶不思飯不想的，”姒癸臭不要臉地打感情牌，“你忍心我為你相思成疾嗎？”

妺喜冷漠臉×3：“忍心，出殯那天記得托夢給我，我好給你上柱香。”

姒癸：“……”

妺喜最后當然沒有走成，因為某個不要臉的貨直接把她扛回自己寢宮開始了某項特殊運動，害得她一連好幾天走路時雙腿都在打顫。

姒癸派人將傾宮布置妥當，這座窮盡了無數人力物力打造的華美宮殿終于迎來了真正的女主人。

有關那場動亂的痕跡都被抹去，要不是囚禁于夏臺的子履派人傳話說要見她，妺喜差點都要忘記這個淪為階下囚的商伯。

彼時妺喜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平坦的小腹出現了顯懷的征兆，姒癸每日除了處理政務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生怕她出什么閃失。

接到消息的妺喜沒說話，倒是姒癸開口寬慰她：“孤馬上派人去有施國。”

子履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他指名道姓要見妺喜，肯定是做了萬全準備，這個商伯雖然下獄，伊摯還沒抓到手呢，不徹底解決他們，妺喜永遠都有后顧之憂。

姒癸陪同妺喜去了夏臺，畢竟是一國方伯，姒癸并沒有做得太過分，再見面時子履看起來只是過得比以前寒酸憔悴些罷了。

“罪臣參見王上、王后娘娘。”子履俯首而拜，絲毫看不出他當日逼宮的囂張氣焰。

妺喜被這張臉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憶，心頭一陣惡心，姒癸扶穩她，“妺兒，小心動了胎氣。”

子履不動聲色地打量妺喜的腹部，妺喜接觸他的視線條件反射性地護著肚子，姒癸蘊含點點火光的眼神從子履謙恭溫雅的臉上一路逡巡而過，不可抑制地動了殺心。

“呵。”姒癸冷笑，“果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子履恍若未覺，道：“娘娘有孕在身，近期可要注意一些。”

姒癸命人送妺喜離開，空蕩蕩的囹圄只剩下他和子履兩個人。

“王上，您輸了。”

從姒癸出征攻打有緡氏的那一日起，子履就知道，這個毫無破綻的天子有了弱點。將妺喜完璧歸趙既是在示弱，也是在撕開姒癸的防御，妺喜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姒癸瞳中不起波瀾：“商伯可是急著去和先王請罪？”mmp，要不是自家媳婦兒讓他少造殺孽，他早就弄死這個麻煩精了！

“王上莫不是以為娘娘真的能平安誕下腹中王子吧？”子履拋出談判籌碼，“疾醫應該說過，娘娘胎象不穩。”

姒癸額間青筋凸起：“你們對她做了什么？”

子履也不藏著掖著：“娘娘流放洛水那兩年，身邊的伊摯是微臣的人。”

兩年時間，足夠伊摯在妺喜身上動很多手腳。

姒癸不表態。

子履再次躬身拱手：“王上，拭目以待。”

子履一語成讖。

妺喜專寵的五年里不曾誕下過一兒半女，月份未足便會莫名其妙的滑胎，加上姒癸后宮只有妺喜一人，朝中請求廢后的呼聲越來越大。

姒癸用鐵血手段鎮壓下朝中異議，在廢后一事上蹦跶得最歡快的忠臣關龍逢被處死。

同日，太史令終古逃往了商國。

妺喜長跪于傾宮宮門前，阻攔要去夏臺的姒癸，她凄然道：“姒癸，廢后吧。”

君王為一個沒有子息的王后空置后宮，在世人眼里，這不是深情，而是愚蠢。

只要姒癸廢后，一切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只需他舍了她。

姒癸騎在馬上，俯視跪在白玉地磚上的美人，忽然想起當年他將妺喜接到王都的那個雪夜，她也是這么跪著，而他向她伸出了手。

這些年，他從未后悔。

他寵愛了那么多年的小野貓，很早之前就就趴在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張牙舞爪、肆意鮮活。

瑣碎往事如同輕飄飄的羽尖，撓得姒癸唇角漾起溫柔綿長的弧度：“妺喜，他日我若落魄，你會棄我而去嗎？”

他愿意為她變成昏君，所以他的禍水，愿意陪他同生共死嗎？

妺喜眼角有淚，哽咽道：“不會，你一落魄我就改嫁。”

姒癸失笑，五年前他的妺姑娘都敢拋了安逸生活回王都赴死，他從不懷疑她的真心。

這只小野貓，素來嘴硬。

姒癸打馬離去，做了令無數史官扼腕嘆息、最愚蠢的一件事——放虎歸山。

與此同時，子履交給他一張藥方。

后世史官關于夏桀為何會放虎歸山爭論不休，有人說是因為妺喜吹了枕邊風，有人說是因為商國進獻了許多珍寶美女，卻無人知道，真正給他勇氣做昏君的，只是那個禍水生死與共的決心而已。

大夏頹勢從此再不可挽。

子履回商國稍稍休整一段時間就開始了加快剪除大夏羽翼的步伐，揮兵直指韋國。

大夏財政吃緊，因著興建傾宮瑤臺的緣故同百姓積怨甚深，姒癸若加賦，是自取滅亡，不加賦，那就只能等著商國的蠶食。

姒癸下不了決心，商國趁此期間吞了韋國滅了顧國，最后大軍齊圍大夏最后一個屏障，昆吾國。

妺喜千里迢迢奔赴有施國，以死相逼，迫使本打算作壁上觀的施伯出兵馳援，其余八族在施伯的號召下，加入了援軍，商軍見勢，撤了大軍回商國，給了大夏喘息之機。

誰能想到，當年害怕死尸怕到站都站不穩的女子，還能有面不改色穿梭于戰場的那一天。

戰局風云突變，子履先是大張旗鼓迎娶了有莘氏的族女為伯夫人，又拜伊摯為尹，然后派人刺殺施伯成功，東夷九族群龍無首，有莘氏替代有施氏的位置，號召其余七族徹底倒戈向商國。

是的，七族，因為有施氏慘遭滅族，東夷九族里再無有施氏。

伊摯派人將施伯的人頭裝在木匣里送到妺喜手上，里面還有一條帛絹，上書四字——汝當悔矣。

姒癸忐忑不安地等著妺喜的反應，她最后合上木匣，沖姒癸爛漫一笑：“妾無悔爾。”

姒癸不曾后悔，她也不會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