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并沒有阻止這三名亡靈法師的召喚，因為他能感覺得到，這只即將被召喚出來的兇猛之物，對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威脅。并且，這樣的召喚行為，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干三名亡靈法師的魔力，等到召喚出來的時候，他們也基本上廢了一大半，正好給自己省了力氣。

召喚的過程足足持續了兩分鐘，這處陰暗的地下空間里，逐漸出現了一只由堅硬骸骨構成的怪物。它有三米多長，形狀有點像一只放大版的獵犬，但腦袋上全是利刺，兩條前肢的骨骼粗壯而又猙獰。

這只骸骨怪物始終雙目緊閉，似乎在享受著召喚過程帶來的舒適。而直到他的身體完全從小型祭壇里鉆出來時，那兩個巨大的眼窩凹陷處，才猛然點亮了熊熊火焰般的眼睛。

它張開了血盆大口，似乎要發出嚎叫。

然而，嚎叫才剛剛開了個頭，“嗷”字吐出來了半個音節，它就猛然停頓住了，隨后見了鬼一樣抬起頭，看向了站在大祭壇上的蘇文。

緊接著……

在三名近乎虛脫，但慶幸著成功的亡靈法師的注視下，這只巨大的骸骨怪物，忽然散去了渾身上下所有兇惡。它踮著腳尖的趾骨，步伐輕盈，蹦蹦跳跳來到了蘇文面前，然后深深低下頭，伏在蘇文的腳下，發出討好般的“咕嚕”聲。

三名亡靈法師當即呆若木雞。他們看向了蘇文，只見那是一具光禿禿的骨架，但散發出來的氣勢，卻不同于任何骷髏雜兵。

“你……你到底是什么。”

那名聲音沙啞的老亡靈法師顫巍巍開口了。他在震驚中，連長袍的兜帽都被甩掉，露出藏在里面的枯槁面容，上面寫滿了錯愕和驚駭。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能給我提供什么。”蘇文踢開了往自己腳上湊的骸骨獸，輕輕躍下祭壇，來到這三人面前，“我想你們應該已經對自己的處境有所了解。那么接下來，我問，你們答，不要試圖說謊，明白嗎？”

“明白，明白！”

也許是蘇文的模樣實在不像是來懲奸除惡的，三名亡靈法師很快接受了一個強大的亡靈出現的現實，連連點頭。

蘇文問道：“你們的目標，是特里底斯城的十幾萬人？”

“是的，雖然大主教沒有明說，大祭司也不允許我們問類似的問題，但我們心中都很清楚，目標就是特里底斯城。”老亡靈法師沙啞道，“大祭司就是那邊那位，剛剛被您剝奪了靈魂的斯里克族獸人。”

“除了這座祭壇里的以外，你們還有多少人？”蘇文又問道。

三人遲疑片刻，而后其中一人回答：“不知道，和我們聯系的只有那位大祭司。”

“那其他的祭壇位置呢？”

“也不知道，我們甚至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其他祭壇，畢竟我們只是教會里底層的祭司，負責聽命行事，無權知道這些。”

蘇文平靜道：“那你們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咯？”

“不，當然不是！”

老亡靈法師喊道：“請不要殺我們，我們能夠幫上很大的忙！”

蘇文深深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名老法師如蒙大赦，連忙組織語言道：“您襲擊了這座祭壇，說明并非大主教派來的祭司，所以您一定不想馬上引起他的注意吧！這座供能祭壇一旦停止下來，就會立刻被大主教發現，而他給我們的命令是‘除非所有人都死了，否則絕不允許停止供能’。沒有了我們的魔力輸出，這座祭壇在二十分鐘內就會停下，如果您殺了我們，到了那個時候，這里發生的事情，就會被大主教察覺。即便您是如此的強大，但大主教的實力，也遠遠不是凡人能夠比擬的！”

蘇文點了點頭：“然后呢？”

得到允許后，老亡靈法師面色一喜，繼續道：“您一定是高階亡靈，不會有錯，終亡教會里的許多高階祭司，都是像您一樣的強者。雖然我們還不知道您的真正身份，但很愿意為您效忠，只要您一聲令下，接下來我們會當做無任事發生，繼續向祭壇充能，而這里的一切資源，您都可以任意享用！”

“終亡教會……”

蘇文沒有在意老亡靈法師的討好，而是喃喃念著這個名字，感覺十分陌生，確定自己從來沒有從道格拉斯口中聽過。與此同時，也在向命匣里的道格拉斯打聽起了關于這個名字的情況。

道格拉斯答道：“很抱歉，大人，我的記憶中沒有這個名字存在。雖然這幾百年我并非完全處于沉睡狀態，期間也曾短暫活躍過，為您的復生計劃做出各種安排。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我始終切斷著任何與亡靈世界的聯系，所以這幾百年來，如果誕生了什么新興教派，我是無從得知的。”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如果能夠見到他們的最高首領，我或許能夠認出是誰。畢竟在亡靈帝國覆滅時，并非所有的高階亡靈都遇難了，其中還是有不少年輕一輩僥幸逃了出去，隱姓埋名生活下來。而亡靈的壽命理論上長達千年，因此他們很可能活到現在，并組建了自己的教派。”

“然后就打算血祭十幾萬生靈？”蘇文冷笑道，“那他們還真能干，等見到了，可得好好交流一下心得才行。”

“事實上……”

道格拉斯的語氣有些古怪。

他沉吟道：“事實上大規模血祭這種事，在亡靈帝國也是重罪，因為這不符合奧托陛下可持續發展的觀念。我們雖然吸收人類精魄，但也并非像您想象的那樣茹毛飲血，甚至有許多被吸取精魄的生靈，都是自愿成為‘家畜’，因為奧托陛下要求我們采取‘等價交易’的方式，而非強取豪奪。”

蘇文冷哼一聲：“那他還在留言里向我吹噓自己的血祭成果？”

“這……”當場遭到打臉的道格拉斯有些尷尬，“原來您看了那些留言啊。奧托陛下在建立亡靈帝國之前，的確常做這種事，這兩者之間并不沖突，對一名巫妖而言，使自己強大才是最重要的，但對一個帝國而言，這反而會成為飲鴆止渴的毒藥。這也正是奧托陛下的偉大之處。”

“好了，別硬吹了，我對你的奧托陛下不感興趣。”蘇文不耐煩道，隨后又將目光放在眼前三名亡靈法師身上，只見這三人見他久久不語，正在用惴惴不安的目光看向他。

“道格拉斯，你有什么辦法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干掉他們嗎？”他問道，“他們說的很有道理，但這不代表我會放過他們。會不會背后捅我一刀倒是次要，關鍵是折磨室的東西看得我現在很不爽，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該死。”

“自然有，把它們轉化亡靈就可以了，低階亡靈是最好控制的東西，這樣他們不但死了，還能繼續為我們工作。”道格拉斯答道，但似乎有些遲疑，“不過巫妖大人，您不是說過自己很討厭亡靈法術的嗎？我這么做會不會有些……”

蘇文笑了：“你覺得我像那種迂腐到不懂變通的人嗎，我討厭亡靈法術只是因為不想跟死人打交道而已，又不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況且我也沒打算自己動手，你作為奧托那家伙選中的器靈，別告訴我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有、有。”

道格拉斯連忙道。

“那么，遵命。”

說著，他逐漸從蘇文懷中的命匣里現出身來。三名亡靈法師看到蘇文這具骷髏半天都沒有表態，而后在它的身邊，忽然浮現出了一個森然的老者，一時間神色中更充滿驚恐。

“饒了我們吧。”

“我們絕不背叛！”

“以后我們就是您最忠實的仆人！”

“殺了我們，您也會有麻煩的！”

諸如此類的求饒話語，仿佛不要錢一般從他們的嘴里蹦出。

道格拉斯來到他們面前，和在蘇文跟前的唯唯諾諾完全不同，此時他那蒼老的面容上雖無表情，卻不怒自威。他僅僅是瞪了一眼，便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氣場籠罩在了這片地下空間，三名正在求饒的亡靈法師立即停止了出聲，再也不敢繼續聒噪。

“無禮的小輩，還不跪下。”

此言一出，三人甚至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便仿佛被一股強行的力道翻起，雙膝觸地。

他緊接著朗聲道：“吾為道格拉斯·弗拉基米爾，帝國議事廳成員，現宣布爾等為擁躉，爾等應欣喜接受。從今往后，爾等生靈的命運已經終結，亡者的命運即將開始，直至粉身碎骨，爾等應永遠忠誠于吾、忠誠于奧托·弗蘭德陛下，以及他的繼承者，蘇文·阿來耶殿下。”

面對這等宣言如同宣判命運，三名亡靈法師似乎想要開口。但他們發現，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竟已經徹底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渾身上下動彈不得，只能跪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

雖然道格拉斯用的語言是亡靈帝國時代的舊語，稍微有些晦澀難懂，但毫無疑問，他們已經明白了他打算要做什么。

他們有太多驚恐，太多疑惑。

比如眼前這兩個恐怖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來歷，這名老者又為何會提起那個五百年來，哪怕在亡靈教派中都諱莫如深的名字。但他們就連提出疑問的權利，都早已被剝奪。

宣判結束，道格拉斯抬起了雙手。無數黑色的絲線從中噴薄而出，如洶涌巨浪般將三人包裹，倏而又如退潮般散去，整個過程不過短短數秒，但里面的三人，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他們雙目圓睜，但眼睛里卻沒有了瞳孔，只剩下眼白，空洞而駭人。

道格拉斯放下了手。

“醒來吧，仆人們。”

他仿佛呢喃道。

下一刻，三名亡靈法師的眼白中，出現了一抹黑色，還沒來得及僵硬的身體也逐漸恢復活力。他們站起身來，動作緩慢但準確地向道格拉斯行了個亡靈帝國時代的亡靈禮。

“向奧托陛下獻上忠誠。”

整齊劃一的聲音同時響起，毫厘不差，如果不仔細聽，恐怕會錯認成是同一個聲音。

道格拉斯則掃視著他們，命令道：“去吧，遵照殿下的旨意，保持祭壇運行。同時將爾等記憶上傳到吾的神經網絡鏈接，不得隱瞞。”

“為了帝國！”

又是三道整齊劃一的聲音，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