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又住院了，林老頭熟練的弄著鍋里的菜。自從五十來歲時，自家老婆子查出類風濕性關節炎，老頭子就開始做飯了。

轉身去大柜子拿飯盒。平時不用的廚具碗筷，都在大柜子里擺著。

大柜子中間那層擺著好幾個飯盒，林老頭提過那件看著最新的保溫飯盒，穩穩的把低鹽油的白菜燉豆腐盛進去。

在把保溫盒里用不到的兩個的碗，轉身放回大柜子時，林老頭眼睛也掃過其余飯盒。

有著可愛圖案的可加熱陶瓷飯盒，是孫女上學時用的；已經發灰的不銹鋼保溫桶是自己年輕工作時候用的，后來給了兒子上學帶飯。

掃過最里邊一個發黃的搪瓷飯缸，老頭頓了下，這是他高中吃食堂大鍋飯打飯的。

提著飯盒，林老頭來到省中醫院風濕免疫科的住院病區，看到護士給剛剛掛完水的老婆子取針。

走過去放下飯盒，摸著老伴松軟的胳膊“小于啊，中午吃白菜燉豆腐，醫生說你要補鈣補蛋白質，你要乖乖吃完。”林老頭的語氣還用著二十多歲剛認識時的語氣，哄著老伴吃飯。

手上摸著她掛完水有點涼的胳膊手，不由的多磨搓兩下，就像結婚生了孩子之后，她老是手腳冰涼，要給她暖熱的樣子。

護士取了針下了瓶，低頭走出病房。林老頭便把病床邊上的板架立起，好讓老伴吃飯。

老伴笑著拍著林老頭的胳膊“你把板子放下，我掛了好一會水，還沒上廁所呢，你讓我下去。”

老林讓開位置，讓老伴去衛生間，自己開始把飯盒挨個擺上。

手里的燉豆腐還沒放下，突然身后響起個略微耳熟的聲音“于文清！下午去做ct，三點半的時候，準時去啊！”

老頭轉過身去，想看看是誰，入眼的是個柳眉杏眼的小護士，護士要求素顏，樣子真真的映在林老頭眼中。

聽著熟悉的聲音，看著熟悉的模樣，便是那白護士服都和那白村衣相似。

老林愣愣的，好像回到了某一天的樣子，而之后的所有記憶統統消失，老林變成當初的小林。眼前的護士帽變成了雙麻花辮，預約單變成了抄題本，手里的塑料輕飯盒變成了略微壓手的搪瓷飯缸。便是耳邊的話也成了

‘林曉峰，下午要考試呢，三點半的時候，快點吃啊’

老林突然笑了出來，卻是年輕人嬉皮笑臉的模樣“張靜你急啥，你看我給你打的什么，今天中午有土豆燉牛肉呢。先吃，考試咱們什么時候砸過？”

看著對面陌生老爺子遞出的白菜燉豆腐，小護士一臉茫然，她確實沒見過這樣病人家屬，遇到這種家屬怎么處理？在線等，急！

老婆子慢慢從病房衛生間走出來，看著自家老頭子一臉舔狗的模樣，對著個實習小護士發呆傻笑。

“峰哥，怎么了你這是，你對著人小姑娘干嘛呢？”

于老太太語氣略顯暴躁

林老頭突然回過神來，看著對面的小姑娘，又看看手里的飯盒，四十多年記憶又突然倒灌回來。

“哦。噢~。嗨！”

搖了搖頭，瞇了下眼，林曉峰又回到了林老頭，在小于面前，回憶和淚水都要憋回去。

“沒什么，這個…額…這個小護士剛剛好像是說，額…有個檢查讓你下午去做，三點半是吧？是三點半的！”

于老太太瞇著眼睛，過來從小護士手里取過ct預約單，低頭看著，眼神卻從老頭和小護士之間掃蕩。

手里單子被拿走，小護士也回了神。被嚇到的勁緩了過來，也反應過來對面老爺子說了什么。總聽爺爺說，自己長的像奶奶年輕時候的樣子，好像是遇到了奶奶熟人。

“嗯，是于文清的ct，下午三點半。”

猶豫間，小護士又緩聲道“這位老爺子，是認識我奶奶么？就是您剛剛說的張靜？”

老林再抬眼看了下小護士，搖搖頭“剛剛想事呢，認錯人了。沒事，剛剛嚇著你了小姑娘，你去忙吧。”

再和老伴左右坐下，老頭把老伴的米飯，用筷子松散開來，又用勺子澆點菜湯。再拿出自己的飯，看著老伴，陪著她一起吃。

吃了兩口，林老頭問老伴“怎么樣，會不會覺得淡了？我下午多加點鹽吧”

老太太吃著時抬頭:“你手藝比我好，這個少鹽也鮮。”

抬頭時，突然看到老頭子看著自己，不知不覺掛著兩行水跡。手里的飯只吃了一兩口，也沒再動。

老太太也停下了手里嘴里的動作“這么多年了，又有了消息，一起去看看吧。”

老頭也沒擦臉，笑著扒了兩口飯，含糊著對老太太說:“看什么啊，過去的都過去了，都是老的病的，不看了，看也是看一起過來的。”

說著，老頭咽下嘴里的飯菜，朝著他的小于露出一笑，這笑帶著些青春與侵略，與他們第一次約會時仿佛。

于老太太也笑了，就像第一次約會，帶著點害羞，又忍不住打了她峰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