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裝了顯影劑的冰盒，盧耀按開房門，被改造成實驗室的客廳剎那間燈光明亮。

將藥劑收進冰柜，之后照例檢查郵件，果然還沒有編輯部回復。

這很正常，畢竟幾天前才被上一家拒稿，新的這家編輯應該還沒來得及被看到。每次發文章都要經過這樣的一道流程，從高分刊物試到低分，前面幾家都只是碰運氣，沒什么心理負擔。而到了后面的幾家，回復才會越發讓人緊張。

沒過多久，一系列實驗都開始按部就班地進行。純化好的蛋白樣本開始跑wb，另一份的抗體正在振蕩器上搖擺著，另一邊的DNA電泳膠已經凝固，待會還要去書房改造的細胞房里查看細胞的生長狀況，再把做了敲入的一只小鼠放到生物加速器里成長半年……

與有大量人員和全自動實驗機械的正規實驗室不同，盧耀只能用著上一世代的實驗器材，一切都得親力親為，并同時進行著流程交錯的不同小項目的實驗。

如果是在那個人力為主的時代，這樣的實驗安排無疑會顯得時間過于緊湊，普通人的精力同樣難以支撐。可現今只有這樣做，研究的進度才能達到那些大實驗室的十分之一。

而作為一名能力者，盧耀的體力、記憶力和專注力都遠超常人這也正是他勇于追趕，與真正的大實驗室競爭的底氣所在。

再加上加入公司學習體系之前的正規實驗室經歷，以及常年關注相關學科前沿信息的習慣，他縱然能了解差距，卻還是相信自己并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顯像儀的曝光完成，結果不盡如人意。盧耀將圖像結果存下來，編號，拉到了標著3419.12的文件夾中。沒工夫嘆息，他便開始了下一個流程。

如同機械一般，工作到深夜，將最后一批二抗放入冰柜孵育，他終于摘下手套，清洗完畢，閱讀一番后，進入臥室，倒在床上。

沒有特別的激情，卻也并不疲憊和厭煩，甚至對明天心存期待。

這就是盧耀的日常。

不過與旁觀者想得不一樣，他并不是厭惡作為戰斗人員的工作。在刺激的環境中挑戰身體的極限，沖破桎梏，戰勝強敵，這樣的體驗也是他所熱愛的。

但在面對駭人的變局與激烈的對抗后，靜靜地思考和略帶機械化的工作卻也是一種調劑。而在長時間的枯燥工作后，一場酣暢淋漓的戰斗，同樣能讓他神清氣爽、如獲新生。

某種程度上說，這也能算是勞逸結合吧？

魚箏也是這種狀態嗎？

胡思亂想著，盧耀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終端的提示音一響，他便立刻醒了過來。揮手劃開一看，發現是羅素音發來的消息：

——魚箏姐姐平常都是通宵打游戲的嗎？

思考了一番措辭，盧耀回復：

——是啊，怎么，吵到你睡覺了？

——沒有，她在客廳玩，房間隔音很好。

但是這樣吃的消嗎？

——她是魔法師，有準備和對策，不用擔心。

你們早餐吃了沒？”

——還沒有。魚姐姐看上去沒意識到該吃飯了，我該不該提醒一下？

“千萬別！可不要在她打游戲的時候打擾她。你先點自己的早餐，我馬上過來，不要輕舉妄動哦。”

發完這條消息，盧耀忙穿衣起身，隨手抄水抹了一把臉便出了門。

魚箏的住所離得不遠，按過門鈴后，身份校驗完畢后，開門的卻是魚箏本人，看上去神采奕奕，頭發整齊，完全不是熬了一夜的樣子。

不過這副模樣并不讓盧耀意外，他的驚訝另有原因：

“你已經沒在玩了？”

“我通關了，正在吃早餐。”魚箏悠悠地讓過身，把盧耀放了進來。

盧耀進入房間，迎面就看到大屏幕正處在游戲的開始頁面上，“千色火花”的字樣黯淡斑駁，其上有各色火焰正安靜的燃燒著。客廳里的沙發中部那個下陷還未恢復的坑位、地面上被撕開的薯片袋子、茶幾上數瓶空了的汽水以及隨意擺放的游戲手套和擬真眼鏡，無一在說明此處的戰斗剛剛結束。

“首通？”

“沒有，第一個通關的人昨天晚間就上傳核實了。昨天耽誤的時間有點多，不過這個游戲流程本來就短，難度一般，所以首不首通關系并不大，今天下午稍微看看二周目就可以寫一篇評測了。不說這個，吃早飯沒？”

“沒有。”

魚箏點開墻壁上的終端：“你想來電什么？”

“牛肉面，大碗，加一份青菜和一份合成牛肉。”

魚箏點完早餐，又選了簡單清潔選項。劃定范圍后，只見客廳內地墻壁、地面上升起數個半人高的機器，快速地移動，將食品的包裝與殘渣清理趕緊，把沙發伸展以致凹陷消失，而游戲設備也被整齊地放到了合適的位置。

盧耀坐到餐桌邊，看到羅素音正把一塊肉餅切成小塊。魚箏也跟著坐下，拿起了一塊精致的三明治嚼一口，再借著牛奶咽下去。

等著面條送來的盧耀看著她們用餐，終于忍不住開始沒話找話：“這里的食物你還適應嗎？”

羅素音吃下一塊水果后回答：“當然適應了。感覺這里食物和實習期間比變化不大，就是肉的質量比以前好了很多，入口多汁口感也好。”

盧耀哈哈一笑：“是吧？我就覺得堡壘里的合成肉和真肉沒什么區別。”

“嗯……和動物肉比的話，還是感覺差了一點。”羅素音猶豫片刻，選擇實話實說。

魚箏適時地白了盧耀一眼，隨后對羅素音說道：“堡壘里雖然很少有大型畜肉供應，但禽類和小動物還挺多，你下次可以點來嘗嘗。”

盧耀無話可說地摸了摸下巴，幸運的是牛肉面及時從餐桌旁的送餐口冒出來，緩解了這種尷尬。他趕忙端面下筷，并努力分析碗中的合成肉與昨天吃的燉肉區別何在，不過終究沒有分出什么高下。

一碗面很快吸溜完，在他從湯里搜尋漏網之肉的當兒，魚箏開了口：“行吧，既然我們現在到一塊兒了，不如趁這機會說一說下一個任務的事吧。你時間允許嗎，盧耀？”

盧耀放下筷子：“我的時間早就安排好了，小羅，你最近有修煉時間的安排嗎？。”

羅素音對新的稱呼適應得很快：“修煉豈是如此不便之物。只要保證每年給我兩個月空閑，時間上就不會有問題。”

“那就好。我們一個月內進行丙級攻堅任務，你們最近抽空瀏覽任務列表，看到中意且符合條件的就分享一下，可以嗎？”

盧耀連連點頭，又拿起筷子去找肉了。

而羅素音卻有點疑惑：“不做乙級任務？”

“嗯？”盧耀又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與魚箏一道齊齊望向她。

“昨天我查了任務接受規范條例和隊伍的具體情況。在我作為全優實習生加入隊伍后，我們現在已經可以接受乙級任務了。”羅素音說道，“我還以為你們會直接選最高難度的。”

盧耀擺了擺手：“這你就誤會了。我們之前一年始終選擇丙級任務，一方面是為了節省時間，因為這一年我們都有其它急事要處理，進行任務的時間就被壓縮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我們對自己的實力有一定的認知，確信丙級任務不會有太大危險。

而現在我們的時間要求沒有之前那么緊急，乙級任務難度又有點接近我們的處理能力極限，自然沒必要冒險去接觸。不過如果你想試試乙級的話，也不是不行。”

羅素音連忙搖頭，似乎也松了口氣。

餐桌開始被機器收拾清理，魚箏也站了起來：“我先去寫評測了。”

羅素音也跟著進了客廳：“我想去訓練室看看，還想找找堡壘里的機器人。”

“機器人？”魚箏一怔。

“是啊，你們不是說堡壘里有機器人嗎？”

“你已經見到了啊。”

“？”

魚箏指著餐桌邊正上上下下做著清潔、身上有四個機械臂的小機器：“這不就是機器人嗎？其實昨天你已經見過了，那個幫你運行李的也是機器人。”

羅素音望著那幾臺小機器，小臉上第一次皺起了眉。

魚箏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仿人形的機器人也有，不過堡壘里不常備，申請獲取的審批流程也復雜。而這些小家伙智能水平相同，耗能低，效率高，還不會讓你產生‘我在奴役某種生物’的錯覺。”

見羅素音若有所思，魚箏又補充道：

“以后如果有機會到智械宇宙，你就能體驗到那些人模人樣的怪物們有多難相處了。”

“那我們這次行動就去這個宇宙？”羅素音提議。

“別！”魚箏盧耀異口同聲。

兩人反應如此激烈，嚇得羅素音一激靈。

不過魚箏很快冷靜下來：“智械宇宙目前算是友好宇宙，不過那里情況很復雜，任務都比較特殊。沒有必要的話，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誒？好吧。”羅素音似懂非懂。

“那我去寫評測了。寫完之后我會碰一個獨立的劇情向游戲，沒什么壓力，你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就行，不用擔心打擾我。”魚箏柔聲說，隨后走向書房。

“有事記得聯系，我時間不緊。”盧耀也擺擺手，便帶上門出去了。

而羅素音在客廳里坐了一會兒，翻看了一陣任務列表和商品頁面，想了一陣，最后還是出門，向著訓練室走去。

房間內重新安靜，無人模式的暗淡光影下，只有客廳顯示屏上的標題火焰在穩定而無聲地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