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
即便以盧耀的體質,也能感受到冰寒帶來的些許損傷。
寒冷的空氣進入鼻腔,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立刻調整身體代謝,將體內的寒意驅除,繼續觀察自己身處的地方。
雪已停,天氣倒是越來越冷。道路上沒有多少積雪,盧耀就近找了一堆,伸手一摸,卻覺得雪中的溫度比空氣還要暖一些。再抓一把天空飄散的紙屑,看似無力飄飛的紙屑卻格外鋒利,在他手上劃出一道道白痕,險些穿破肌膚。
但顯而易見的是,無論是雪花還是紙屑,都不是寒冷的源頭。
盧耀將手縮回,揮刀數斬,刀風將紙屑盡數掃開。
還待再看時,卻聽到了一陣轟隆隆的響動,如同不息的雷聲。隨著聲音接近,天空中還有陰影覆壓而來。
盧耀抬頭,發現最接近自己的,是一條腿。
一條比這地方最高的樓房還要高的、粗壯而帶有皺紋的、底部稍大帶有三個泛黃指甲的灰色巨腿。
眼見巨腿即將落下,盧耀身形急退,瞬間逃出數米遠。
腿落在前方一個十字路口的中央,饒是如此,依舊蹭到了街角的一幢高樓,那座高樓轟然倒塌,不留一絲唏噓。
盧耀眼神順著那條比任何水泥柱都要粗壯的腿向上看去,卻只能。
于是他又繼續向后退,并闖入一座看上去最高的樓房,自樓梯爬到了中間一層。
從一處樓梯間的窗子,他終于能看到那東西的全貌。
一頭巨象。
巨象通體灰色,象鼻兩側帶著美麗潔白的象牙。它悠然地扇動著巨大的耳朵,向前緩慢地前進著。
它的行進,似乎是沿著街道走的。四條巨腿分別占據兩條街道,看上去很守規矩。然而由于它的腿過于粗壯,過路落腳之時,無數大樓都紛紛倒塌,煙塵四起,場面一片狼藉。
此處的房屋并不御寒。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路遙覺得站在樓梯間,甚至比外面還要寒冷一些。
然而在幾度寒冷之中,他的額頭依舊沁出幾滴汗珠。
雖說他與巨大目標戰斗過,早已不覺新鮮,但這么龐大的,還是第一次見。
難道要把這家伙干掉,自己才能出去嗎?
看著那直徑接近巨木主干的大粗腿,盧耀也變得躊躇了起來。
是應該爬到它身上,給它狠狠劃幾刀?還是直接用盡全力,砍掉它一條腿?砍得掉嗎?
就在他琢磨應該怎樣下手時,只見那巨象揚起長鼻,發出了汽笛聲一般的鳴叫。
而從另外一個方向,立刻有“歐啊——歐啊”的聲音應和著。
還有另一只巨獸?
盧耀心頭一緊,趕忙順著樓梯往上,半跑半躍,很快到達了頂樓。
爬上梯子,撞開一道鐵門后,他從頂部鉆出,站到了天臺上,放眼望去。
這不望不要緊,一望之下,盧耀已是大吃一驚。
卻見那與巨象應和的,是一頭同樣巨大的驢。此時它們在最中央的街道上,對向而行,行動極度緩慢,卻誰也不樂意停下。
然而,這只是整個景象中的一部分。
以一條街道為中心,周圍盤踞著三四十頭體型驚人的動物。一條蛇纏繞在一幢大樓上,蛇信無聲地一伸一縮;一頭熊伏著身子,看上去打算沖鋒;一頭獅子看上去傷痕累累,正趴在地面上舔舐傷口;一只兔子身體半立,正抱著一根胡蘿卜咔嚓咔嚓地咀嚼著;一只公雞仰著頭,色彩極為鮮艷;天空中,也有巨鳥游弋……
整個城市中,如此數量的巨獸,或行或停。它們形態各異,大小也有些微差異神情略有不同。這樣多聚集的龐然大物,給人帶來的壓迫力難以言表。
不過在一開始的震撼后,盧耀還是平靜下來,開始趴下身來,認真觀察。
很快,他發現無論是哪種動物,都有一個共同點。
它們都頻繁地望向街道的最中心。
而每過一段時間,便有巨獸向中心移動一兩步。不過每當一頭巨獸移動,其它巨獸都會發出不滿的咆哮聲。
盧耀很是納悶,踮腳想看看街道中心有什么,然而也沒見到有什么不一樣的寶貝。
這是在干嘛呢?
我又該做什么呢?難道要把這些巨獸全都殺掉嗎?
就在他愈發彷徨之時,卻見眼前巨獸忽然動了。
那大象和毛驢,竟一同撞過一片建筑,沖向了旁邊一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猴子。面對大象長鼻和驢子蹬腿,猴兒倒也沒怕,齜牙咧嘴地沖上去,高高一躍,與大象毛驢撕扯起來。
不過這邊不動還好,一動卻是引發了連鎖反應,卻見眾巨獸紛紛起身,撲向了不同的目標。
一開始時,還是分明的廝殺。而后卻愈發混亂,獸類們聚集向街道,戰成一團,也分不清誰在打誰,誰踢到了誰。一時間吼聲震天,房屋連片倒地,天空中一片羽毛飛揚。
如此一來,縮在遠處的盧耀倒是樂了。
感情自己不用動手啊?
既然他沒在最中心處,能隔岸觀火,當然樂得如此。看著那威勢滔天的戰斗,也別有一份情趣在。
只見最開始被襲擊的那猴兒閃轉騰挪,騎在那驢身上,狠狠薅下一把毛。驢子吃痛,下意識踢了一腳,直接擊中了大象。
大象痛呼一聲,轟然后退間,坐到了一只落地的雄鷹身上,竟壓得它鮮血四濺,不省鷹事。
被血液刺激的眾獸,戰斗愈發激烈。
但在雄鷹死亡的瞬間,盧耀卻察覺到了變化。
天氣,似乎更加冷了一分。
而在戰斗進入白熱化后,他的感受得到了證實。每當巨獸受到傷害,無論是血液橫流,還是被撕去一片皮,空氣的溫度便會降低幾分。
難道這就是寒冷的來源?
盧耀顧不得思考其中原理,立刻飛身跳躍于樓宇間,遠離那是非之地。然而越是拉開距離,反而越是寒冷。
于是他只得迅速折返。到達原地之時,巨獸戰斗更加慘烈,一些飛出的斷肢壓向大樓,直接造成了大片的垮塌。
而盧耀也察覺到寒意愈發深重,就連身體也不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久違地感受到了因寒冷而開始身體僵硬的體驗,要是溫度再降低下去,自己說不定會失溫而死!
盧耀可不想有這么荒唐死法。
趁著身體還算靈活,他開始向著戰場中央躍去。
果然,如他所料的是,越是接近中心,身周的溫度越高。當到達街道中央時,空氣已經不再有令人難受的冷然。
可與此同時,他也進入到了最危險的地方。
卻見巨蛇口噴毒液,射向一匹駱駝。駱駝猛然躲開,那毒液卻直接灑向了盧耀藏身的大廈。
盧耀一個挺身,飛躍街道,撞破玻璃進入對面的高樓。轉頭看見整棟融化的大廈,還在心有余悸時,卻聽到呼呼風聲吹來。
來不及去思考發生了什么,盧耀來不及拔刀,猛力一跳,硬生生用頭皮撞破三層天花板。在最后一層時再一用力,越到半空。向下一看,才知是鱷魚的尾巴掃平了一片房屋。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知是哪位巨獸拿大樓做武器被躲開,卻見一座被連根拔起的摩天大廈,已然旋轉著向盧耀飛來。
盧耀在空中無法調整位置,暗罵之余,只得硬著頭皮,挺刀應對。
看準了旋轉的速度和大樓的形態后,他在接觸瞬間猛力揮刀,數道微光閃現,瞬息在墻壁上破出一個孔來。
進入樓內,他又是幾個踏步借力,蠻橫地撞開一片阻礙,從房屋的另一側開洞沖了出去。
待他幸運地沉重落地,口中依舊吐出一口鮮血。
來不及稍作休息,新的誤傷又接踵而至。
巨獸們的戰斗大開大合,一時間無論是近地面處還是空中,都有無數獸類的攻擊和磚瓦水泥在飛舞。盧耀疲于奔命,雖說身形靈活,卻還是全身上下都是傷口,還受了不小的沖擊傷。
熬過了將近半個小時,戰斗終于不再混亂而激烈。
捂著腹部的一處被碎石擊中的新傷,盧耀倚在了廢墟中的一塊斷壁上,仰頭看向戰場。
巨獸們尸橫遍野,流出的血液已經漫過了他的腳后跟,獸類的怒吼慢慢開始平息。最后的那位巨獸中的勝者也體力不支地倒下,激起一片塵浪。
盧耀松了口氣。
他眼中的斷壁殘垣,也開始逐漸模糊。
我沒受那么重的傷吧?
盧耀心想。
他看了看身體,卻分不清哪些是巨獸的血,哪些是自己的血。
直到看到龜裂的大地,綠色的天空,盧耀才反應過來。
他擺脫了那條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