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此話怎講?”愣了半晌余一丁才愕然道。
先前玉玄道長不是說蛟玉已經被鎮壓在上清觀大殿中那個什么三清四極搜靈陣中二百余年,此寶的邪氣幾乎已經消除殆盡了嗎?而且姬凌風也一再強調自己有辦法幫助余一丁收服此寶,既然蛟玉的邪性盡失,又不會遭到反噬,為何老道還要說余一丁不能將其帶走呢?
余一丁覺得一方面姬凌風實在沒有理由欺騙于他,但是另一方面玉玄道長此時的模樣也不像是作假,看起來似乎比先前毒發時的狀態更加不堪,這其中到底又有什么緣由呢?
余一丁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是驚疑不定地愣在當場。
“余小友!”
正在余一丁目瞪口呆之際,老道攥住他衣袖的手指再次用力,但眼神卻沒有瞧向余一丁,目光依舊死死地盯住他手中的蛟玉,臉上的神情除了驚恐之外還有掩飾不住的焦急。
“小友且聽貧道一言,這柄玉如意乃是不祥之物,小友若是將其帶在身邊,恐有殺身之禍啊……”
“道長,道長……”余一丁連忙將老道抓住自己衣袖的手使勁扯開,并讓他緩緩躺平,見玉玄道長的目光仍停留在蛟玉之上,似乎是因為此物而受到了驚嚇,趕緊又將那異寶再次收回懷中。
“道長請勿激動,這件異寶是姬先生暫時放在我這里,而且我可能還要在上清觀耽擱一兩日,關于異寶一事我們稍后再談,但是我看道長此刻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還請先歇息一下,保重身體要緊啊,姬先生正在處理一些他的私事,等到他那邊的事情了結,我想他會馬上過來給道長醫治的……”
余一丁好言寬慰著玉玄道長,他本能地認為老道目前的狀況還是因為姬凌風此前對其下過毒,此時可能是那隱毒發作,而余一丁已經嘗試過,自己無法用無形罡氣為住持祛毒,因此只能指望姬凌風來給老道解毒了。
玉玄道長被余一丁按倒在床上之后,聽著余一丁安慰的話語,本來已經非常虛弱地閉眼喘息,可是聽到最后余一丁說姬凌風還要來給他療毒,玉玄道長的眼睛猛然睜開,再次顯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臉色也變得緋紅一片,被柳翠用濕毛巾擦拭過的臉頰上似乎又多出了一些細密的汗珠。
“那位姬居士在上清觀內還有何事?”玉玄道長的語音一下子變得非常急促,整個人也掙扎著想要再次起身。
“我不清楚,他也沒有細說,就是一些私事吧,道長還請不要激動。”余一丁只得輕輕按扶著老道的肩膀好言相勸。
“私事?……”玉玄道長喃喃道。
“是的,具體是什么事我確實不清楚,不過我猜測應該跟他的幾名手下有關,畢竟那幾個人幾乎都有負傷嘛。哦,對了,剛才聽我的夫人說道長有東西要交給她們,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啊?”
余一丁越說玉玄道長的臉色便越發不好看,見狀余一丁只得轉換了話題。
果然,余一丁發問后老道的臉色稍稍舒緩,柳翠趕緊拿起毛巾幫他繼續擦拭額頭臉頰,老道感激地沖著這個妮子微微一笑,這才轉臉看向余一丁,緩了口氣答道,“唉,這一次多虧小友出手相助,上清觀才免去了一次劫難啊,貧道只是想給小友送一件小小的禮物以表謝意,還望小友勿要推辭。”
玉玄道長說著再次想要起身,余一丁急忙阻攔道,“還請道長好生歇息,我們一家還要在上清觀待上一兩天呢,禮物之事不急在這一時。”
不知是老道確實太過虛弱,還是余一丁的話起了作用,玉玄道長聞言后稍稍猶豫了一下便停止了掙扎,并再次躺了下去,只是仍舊不住地微微喘息。
余一丁松開扶著老道的手臂,看著他漸漸平靜下來,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昨夜之時道長的情況已經大為好轉,不知為何又會變成此般模樣?”
“……”
玉玄道長沒有出聲,依舊閉眼緩緩喘息著,余一丁不好繼續追問,只得小心地望著老道,下意識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一股無形罡氣再次送進老道的體內。
玉玄道長終于睜眼,眼神復雜地望著余一丁,緩緩開口道,“唉!此乃上清觀的劫數啊,這也是貧道不讓小友將玉如意帶走的原因……”
“道長請勿著急,其中緣由還請慢慢敘說。”
余一丁聽出玉玄道長的話中有話,連忙將他的上半身扶了起來,又用眼神示意鐘離雪拿一個枕頭塞到老道的背后,這才扶著他半靠在床頭,但是卻不敢松開老道的手腕,依舊將無形罡氣一點點送進老道的體內。
“唉!就在小友和月靈子道友離開上清觀前往后山之后,貧道便和其余眾人返回此地,并一直在樓內歇息……”
玉玄道長又閉目沉思了一陣,似乎是在理清思路,接著再次長嘆一口氣,這才緩緩開口道來……
原來就在姬凌風帶著余一丁和北宮桑柔前往那個枯樹洞穴之后,老魏被余一丁安排著陪同玉玄道長返回住持的居所,他們進屋后沒過一會兒,便看見柳翠和鐘離雪推門而入,老道雖然心頭奇怪二女居然沒有跟著余一丁一起,但也沒有多問。
現在所有的事情全都水落石出,無論是玉玄道長,還是老魏和他手下的那幫捕快,一天之前的那種緊張焦急的心情已經完全煙消云散,除了住持和老魏還要自持身份,兩人各自在大廳上首的椅子上安坐之外,柳翠和鐘離雪也選擇了玉玄道長下首處的兩張靠椅坐下,兩個妮子坐下之后便親昵地交頭接耳起來。
其余一眾捕快全都一個個懶散地呆在大廳四處,就等著余一丁等人返回此地,便算是了結了上清觀之事,然后大家就可以下山回家了,甚至看在五百兩銀票的面子上,老魏都不會讓姬凌風跟著這些差人們返回青烏鎮衙門。
而阿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自己醒轉了過來,此刻正待在黑羽身邊照看著負傷的同伴,當然再也不會有人去看押他們二人了。
就這樣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玉玄道長突然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還好他是靠坐在太師椅上,否則一定會當場暈倒,只是眾人全都在百無聊奈地等待余一丁幾人回來,誰也沒有注意到住持這邊出了狀況。
玉玄道長眩暈的過程并沒有持續多久,不消片刻便清醒了過來,但是回想起剛才的情形,老道不禁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靈松道人請來的山里郎中雖說無法對玉玄道長的病情做到完全對癥下藥,但是開出的方子總算還能將癥狀緩解不少,何況姬凌風只是想要找回蛟玉,并沒有真正想要害了玉玄道長性命,他對老道出手也極有分寸,目的只是想要控制住老道,然后從他的口中打探出蛟玉的下落。
再加上余一丁昨夜的施救,老道的病情已經大為緩解,天亮之后一直到現在玉玄道長覺得自己的身體只是仍然有些虛弱而已,但從未再次暈眩啊,誰料得到眼看著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他自身卻再次出了狀況。
青烏鎮上的一連串劫案以及上清觀內的這些事端都是由姬凌風和他的手下所為,按理說現在姬凌風不可能再對老道出手了,但是自己的身體畢竟是自己才最清楚,這次玉玄道長的情形跟他上次中毒后的癥狀也有明顯的區別,何況這時候姬凌風正在重塑肉身,就算他真的想要繼續謀害玉玄道長,也沒有時間和精力下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實在沒有理由再對玉玄道長下手啊……
越往深處想玉玄道長的心頭便越發害怕,同時也不禁生出幾分驚疑,他實在想不明白到了這個時候自己怎么還會出現這種狀況……
心里產生了這個疑問,并隨著時間的推移使得玉玄道長更覺不安,待到眩暈的癥狀完全消失后,他又斜倚在太師椅上偷眼觀察大廳內的眾人。
平日里觀內的道人能夠長時間待在三層平臺上的,就是那幾名被玉玄道長指派守護藏經閣的道士,負責整個道觀衛生的道人也只是偶爾到三層平臺打掃一下,而月靈子的巡夜小隊也是青烏鎮上出了劫案,她自告奮勇組織人手,經過住持許可后才可在夜間守護道觀第三層平臺的安全。
何況玉玄道長也自認并沒有老到還需要眾多觀內的道人照顧的程度,無論是他的飲食起居還是整幢住持小樓的衛生,往日里也只有明月一人在負責操持,可是此時明月早已被跟隨月靈子一起巡夜的那幾名道人帶走養傷,此時還在小樓內的人除了玉玄道長以外,就只剩下柳翠和鐘離雪,以及老魏和他的那些手下了,當然還有仍在昏迷當中的黑羽以及照顧他的阿瓊。
那一班捕快自不必多說,辛苦忙碌了一夜,此刻正是極度困乏的狀態,包括老魏在內,這些人或坐或倚或靠,全都在各自找地方打盹,柳翠和鐘離雪則是躲在一旁竊竊私語,而黑羽因為仍處在昏迷之中,阿瓊正在他身旁悉心照看,任誰都沒有發現玉玄道長的異狀,老道自己也看不出這些人當中有什么異樣,更何況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眩暈會跟這些人有什么聯系……
正在玉玄道長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道稚嫩的聲音——
“道士老頭兒,看你的樣子似乎很不好呢,一會兒到樓上來找我。”
玉玄道長暗自吃驚,不過他倒不是吃驚于這時候有人跟他用傳聲交流,而是這個聲音的主人他已經再熟悉不過,正是與他進行過無數次交流的那個器靈!
“原來是你這個小東西,你是躲在二樓跟我說話嗎?姬居士第一次重塑肉身弄碎了貧道找人打造的那柄玉如意,你也少了一個棲身之所,但是第二次他取走了三清大殿上的那柄真正的玉如意,難道你沒有跟著他一起去嗎?”
“你說的是我那個小主人啊,在我的幫助之下他已經恢復了肉身,老頭兒你不用擔心他,我看你更需要注意自己哦,一會兒到樓上來找我吧,你可以帶著那兩個小姑娘一起,其他人就不要跟來了。”
玉玄道長發愣,一時之間他還沒有將“小主人”這個詞匯同姬凌風聯系起來,畢竟姬凌風也是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了,怎么也不能在他身上用個“小”字吧?
再稍稍思考一下老道終于明白過來,器靈必定是將姬家的老祖姬沛也就是姬德豐視作老主人的,而姬凌風已經是姬沛不知道多少輩的后代了,無論他多大歲數,在器靈的認知中肯定還是要將其看作小主人的……
又在太師椅上緩了一陣,玉玄道長感覺到自己已經完全從暈眩中恢復了過來,這才起身準備按照器靈的指示前往二樓。
老道剛起身就被正在一旁低聲交談的二女注意到了,別看兩個妮子似乎是在交頭接耳,但是她們談論的都是有關姬凌風、玉如意還有上清觀的內容,既然余一丁交代過讓她們倆幫著照看玉玄道長,二女肯定不會只顧著自己閑聊而將老道棄之不顧的。
“請問道長發生了何事?是否需要我們姐妹幫忙?”
由于柳翠正背對著玉玄道長同鐘離雪交談,鐘離雪抬眼便看見老道起身,同時也看出他的步伐有些踉蹌,急忙站起身過來攙扶老道。
玉玄道長想著器靈所言,既然那個小東西讓自己帶著二女上樓,正好自己也有心送給余一丁一件禮物以表謝意,于是便道,“哦,沒什么,貧道只是覺得有些疲乏了,想要上樓歇息片刻,正好有一物想要送與余小友,還請兩位女居士隨貧道一起上樓吧。”
二女聽玉玄道長如此一說,明白這是老道要向余一丁表示謝意,也沒有多想,趕緊一左一右攙扶著玉玄道長往二樓而去,老魏就在二女對面的一張太師椅上假寐,這時候也被他們的交談聲驚醒,聽了幾句就明白了過來,這種事他就不便摻和了,只能笑嘻嘻地看著三人上樓。
結果等到三人剛進了住持的臥房,玉玄道長便支撐不住再次暈倒在地……
后面發生的事情鐘離雪已經告訴過余一丁,可是從玉玄道長的口中余一丁又聽到了另一些不同的訊息。
就在老道暈倒被柳翠和鐘離雪手忙腳亂地扶到床榻上躺下之后,那個器靈的聲音再次出現在玉玄道長的腦海之中。
“道士老頭兒,你可知自己為何會落到如此地步嗎?”
可憐玉玄道長在外人看來正處在昏迷之中,雙目緊閉滿面緋紅,臉頰額頭已經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但他的意識其實尚在,周圍的一切事物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卻又苦于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偏偏器靈的話語在他的腦中又顯得特別清晰,而且他也不用開口便能同那個小東西交流。
“啊?!……此話怎講?”
“哈哈,老頭兒你先不要問為什么,還是先阻止這兩個小姑娘出去叫人吧,你的狀況或許還要等待那位余先生回來才行呢。”
老道心頭將信將疑,心想自己現在不僅活動不了身體,連話都說不出來,又怎能阻止柳翠和鐘離雪出去叫人來呢?
可是玉玄道長心頭正這樣想著呢,忽然他的口中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呻吟,惹得正要出門喊人的兩個妮子立刻轉回頭,吃驚地望向床榻上的老道,只見玉玄道長已經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口中吃力地說道,“兩位女居士,還請留步……”
柳翠一個箭步便來到床前,俯下身輕聲道,“道長,您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貧道就是有些疲乏了,無需去喊人,還是等余小友回來再說吧。”
說完這番話老道就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似乎是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柳翠見玉玄道長除了滿頭大汗臉色緋紅以外并無其他異狀,連忙起身走到門后取過掛在那里的一條毛巾,又在屋角一個盛滿了水的銅盆內將毛巾打濕,接著轉身回到床前,幫著老道輕輕地擦拭著臉上的汗水……
做完這一切,柳翠才抬起頭和鐘離雪對視一眼,此刻兩個妮子的眼中全都是疑惑和不解,但是以玉玄道長的狀況,她們兩人又不敢輕易地離開此地,只能無可奈何地守在床前,一起期盼著余一丁趕快回來……
而玉玄道長表面上看起來正在昏睡,其實他一直在同那個器靈進行著交流。
“你這個小東西,還沒有告訴貧道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啊?”老道處在焦慮中。
“道士老頭兒,你也知道我已經幫助小主人恢復了肉身,可是接下來我就不能再呆在此地了……”器靈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后竟然帶出了幾分傷感。
“哦,不過你既然認了姬居士為小主人,跟在他身邊離開上清觀也很合理啊。”老道寬慰道。
“話雖如此,可是如果我離開上清觀,不僅那個余先生要遭殃,老頭兒你也要跟著倒霉呢!”器靈的語氣中除了有幾分沮喪,居然還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啊?!此話怎講?”老道吃驚。
“莫非老頭兒你忘記了我是一件邪寶的器靈嗎?嘿嘿嘿!”器靈的語氣中又多出了幾分狡黠。
“可是那座搜靈大陣?……”
“老頭兒,你不是又出了點問題嘛,呵呵呵呵……”
器靈用稚嫩的聲音發出一陣貌似憨厚的笑聲,玉玄道長卻立刻感覺到自己的脊梁骨都在發涼!
而余一丁聽到老道講到此處也不禁隱隱地擔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