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身世
- 余一丁
- 卯牛
- 5331字
- 2022-02-08 21:30:25
對于老姬的疑問余一丁實在不敢輕易接茬了,三番兩次的露怯除了讓對方更加輕視于他,再不會有其他的正面效果,于是他選擇了沉默……
又等了片刻,老姬見余一丁確實是一副不懂殘念到底為何物的模樣,只得嘆了口氣后幽幽地說道,“唉!我實在想不出余老弟你到底是個怎樣的怪胎了……”
余一丁聞言立刻微微低頭,臉上也顯露出一副非常不好意思的神情。
老姬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頭稍稍有點詫異,臉上卻并沒有其他的表示,繼續道,“想我姬凌……呃,老姬縱橫一世,到頭來卻落得一個形神俱滅,只剩下這一絲殘念茍存于天地之間,可謂人不人鬼不鬼,實乃蒼天不公啊……”
余一丁偷眼望向老姬,看見的卻是阿瓊那張嬌美的面容,而此時卻已是花容慘淡,整個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令人觀之便隱隱生出些許不忍之意……
不過余一丁的傷感并未持續太久,稍一轉念便回過味來,形神俱滅?那不就是說老姬已經死過一回了嗎?既然已死,現在同余一丁說話的不是個鬼魂又是什么?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確實不是鬼,但也并非人?!?
老姬像是看透了余一丁的心思,再次強調道,“我的肉身已毀,神念也僅僅只剩下不足兩成,當然不能稱為人,而且我的這一絲殘念必須要在六個時辰內依附于活人之上,否則便會灰飛煙滅,到那時我才真的就變成一個鬼了……”
余一丁心頭劇震,原先他還想的是如果有人趁著自己神念離體之時損毀他的肉身,那么自己便只剩下一縷神念飄蕩在天地之間,成為孤魂野鬼般的存在,雖然眼下他還不懂得奪舍之法,但是至少還能同柳翠和鐘離雪用意念交流,應該不算是個死人,大不了以后再找法子弄一個新的身體便好。
可是此時聽聞老姬如此一說才知道,原來只要肉身被毀滅,如果不能及時奪舍到新的肉身,神念便無處安放,比如老姬剩下的這不足兩成的殘念,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會灰飛煙滅,想來就算是完整的神念,哪怕不止六個時辰,可能最多也就時三兩天便會徹底煙消云散,到那時自己也就徹底變成一個死人了,看來在今后的旅途中,若是不能確保肉身安全,或者還沒有習得奪舍之法以前,這神念離體也不能輕易使用了……
余一丁不由地便有些后怕,忽然間也感覺到這山林中的清晨居然有了幾分寒意,背上也有些冰涼的感覺,可是現在還只是深秋而已……
雖然沒有說話,余一丁也只是在心頭轉著這些念頭,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剛才已經在老姬面前露了好幾次怯,他可不想老姬一再小瞧了他。
“那個……,老姬,能不能講講你是如何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余一丁試探地問道。
他已經隱隱感覺到老姬為了那件玉如意專門跑到這上清觀來,可能這件寶物或許就能幫助他重塑肉身,這也說不一定,畢竟玉如意是一件先天異寶,是否具備此等逆天的功效還真不好說。
況且能夠將老姬這樣的人打得肉身損毀,只剩下一絲殘念茍活,想必他的敵人也非常厲害,沒看見老姬對于余一丁的來歷查問得如此小心翼翼,這也從側面說明了上清觀這趟很渾水肯定是非常之深,弄不好就會萬劫不復,余一丁不能也不敢冒這個險。
先前他之所以愿意幫助老魏查找賊人蹤跡,一來是因為被劫了五百兩銀子,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在保證二女安全的前提下能找回來當然最好,否則只會讓余一丁非常肉疼。
二來隨著探查的深入,余一丁對玉如意的了解也越來越多,眼看著三人距離望桑鎮越來越近,疾風閣這道坎也是余一丁必須要去面對的,想當初在巫神山中疾風閣只是傷了元氣,但根基尚在,他們的少主以及金圣翔、如意夫人這些疾風閣的中堅力量也沒有什么損失,這些人可都是同余一丁打過照面的,加之疾風閣勢力龐大,行走在這個世界說不好哪一天他們夫妻三人就會與這些人再次碰面,到那時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現在既然知道這東西確實有可能提升自己的實力,余一丁怎么可能會放棄眼前的大好機會,所以才會表現得如此積極,這不僅是幫助老魏和玉玄道長,從另一個方面來講,其實也主要是為了余一丁自己和二女嘛。
但是剛才老姬的一番話卻又讓余一丁心頭直打鼓。
先不說玉如意是一件玉玄道長口中的邪寶,萬一余一丁不僅沒能借助玉如意提升實力,反而還遭其反噬又該怎么辦?記得那老道可是對他說過,前朝國師被弄死以后,玉如意便成了無主之物,大晉的四名修行者想要收服玉如意為己所用,但是其中三人當場便死在這件先天法寶的自主攻擊之下,可想而知這件異寶有多么厲害。
現在又從老姬的口中聽出另外一些隱情,震驚之余余一丁便更加小心,暗暗打定主意要慎重行事,至少先要問個清楚明白再決定是否繼續參與到此事當中,余一丁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搭上自己和二女的性命。
“余老弟當真不是大晉朝廷的人?”老姬不答反問。
“唉,你剛才不是已經問過了嘛,我也告訴過你了,我們全家都不是大晉人?!?
余一丁嘆了口氣,轉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道,“莫非老姬你的仇人與大晉朝廷有關?”
只見阿瓊的臉上又是一陣悲戚,皺著眉頭半晌都沒有出聲。
見此情形余一丁明白自己問到點子上了,看樣子老姬同大晉朝廷之間確實有深仇大恨,但是這仇恨又因何而來呢?
這時余一丁猛然間記起先前玉玄道長給他講述過的玉如意的來歷,前朝傾覆,大戰過后晉皇登基,開創了大晉的基業,而前朝國師力戰身死,事后虛如道人收服了玉如意,將其鎮壓在上清觀內……
這些事情與老姬之間會有怎樣的關聯呢?
余一丁腦中生出了這樣的疑問,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靠譜,于是不再言語,只是直直的盯著“阿瓊”,就等老姬來給他答疑解惑了。
“既然老弟你并非專門為那件東西而來,我相信你所說的,你我之間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但是那東西對我而言太過重要,這樣吧,一會兒我同余老弟你一起返回上清觀,等辦完了自己的事情后我自然會同老弟你好好聊聊,但是眼下還請余老弟答應我一件事?!?
老姬答非所問,而且說著說著居然要余一丁答應他一件事。
“不知老姬你要我答應什么事,先說出來聽聽。”余一丁斟酌著答道。
“肯定不會讓老弟你為難,我只是希望你暫時不要告訴那個小姑娘實情,等我的肉身恢復以后自然會與她相認,如果恢復不了……”
老姬話只說了一半便停了下來,而阿瓊那張漂亮的小臉上又帶出些許凄涼的神色。
聽著老姬的言語余一丁下意識便點了點頭,老姬的要求不算難事,何況這是別人的家事呢。
可是聽到最后余一丁直接一愣,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恢復不了肉身就不認這個女兒了?
“阿瓊?!?
見余一丁點了頭,老姬也不再理會他繼續開口道,“現在玄鴉和你姐姐都已受傷,還是那句話,我只能靠你了,一會兒就繼續借用你的身體行事。”
余一丁又是一愣,看起來眼前的女子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他明白這是老姬在同阿瓊說話,還好聲音是老姬的,否則這個畫面真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轉念再一想余一丁仍然覺得有些奇怪,此時老姬已經奪舍了阿瓊的身體,莫非這名女子還會保留自己的意識不成?如若不然老姬這些話說出來阿瓊能聽得到?
余一丁不懂奪舍之法,但是剛才老姬已經給他解釋過何為殘念,在余一丁看來那也就是不完整的神念而已,用神念侵占他人的肉身便是奪舍,自然而然地便會讓那人原先的意識完全消失,否則還叫什么“奪舍”?一個身體兩種意識?那不是人格混亂了嘛,若是如此,這種奪舍還有什么意義?……
余一丁在一旁胡亂琢磨著,同時也偷眼看向“阿瓊”,他倒是很好奇此刻老姬同阿瓊說話,用的卻是同一具身體,那么自己眼前的美女臉上應該是個什么表情?
余一丁望過去時“阿瓊”也向他這邊看過來,兩人正好對上眼。
不過還還沒等余一丁說話,老姬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余老弟,走吧,時候不早了,也別讓那個小丫頭等的太久?!?
余一丁被他這么一說,心頭哼了一聲暗道,那不是你的女兒嘛,對她稱呼怎么不是“小姑娘”就是“小丫頭”,這個老姬還真是個怪人。
結果就見“阿瓊”說完話后直接邁步往月靈子那邊而去,根本不再給余一丁開口的機會,余一丁只好跟著,連剛才老姬并沒有回答他的疑問這件事也忘記追問了……。
兩人幾下便來到月靈子面前。
余一丁和老姬到一旁說話時月靈子就一直站在原地伸著脖子觀望,她倒是很聽這個從未謀面的老爹的話。
雖然月靈子看見的只有余一丁一個人站在枯樹邊,她可聽不見兩人的交談,但是阿瓊從樹后閃身出來月靈子是瞧見的,只是奇怪到了此刻自己的爹爹怎么還不現身,而且余一丁又把這個同她交過手的女人帶了過來是什么意思?她這是把阿瓊阿琚這對孿生姐妹搞混了。
“余居士,怎么回事?她怎么跟著過來了?我爹爹呢?”余一丁來到月靈子的身旁時女道士便小聲在他耳邊問道。
余一丁不答話,只是用眼睛瞟著阿瓊。
果然,“阿瓊”開口了,是老姬的聲音,“小姑娘,我已經同余老弟說好了,現在我們返回上清觀?!?
月靈子驚詫,隨即反應過來,她的爹爹是懂得奪舍之法的修行大能,想必是奪舍了眼前這名女子的身體,可是此女也是爹爹的手下之一啊,怎么也會被爹爹奪舍呢?難道他就一點不顧及手下人的性命嗎?
此刻見老姬“奪舍”了阿瓊的身體,月靈子不由自主地便猜測自己的爹爹怎么會是如此心性涼薄之人,畢竟父女二人以前從未見過面,月靈子對老姬所有的印象都來自于她的母親北宮蕓,但是親眼所見這位父親的行事風格和母親口中的那個父親完全大相徑庭。
而且月靈子還有一事實在想不明白,這位一直隱身的修行者肯定就是自己的爹爹,墨弧和燭玉就是最好的證據,可是為什么到了此刻他仍然不愿意現身同自己相認呢?
因此老姬雖然已經開口發話,可是月靈子卻有了片刻的恍惚……
她自小便和母親相依為命,從未見過老姬,母親也極少提及她的生父,只說是在她出生之前為了保護已有身孕的北宮蕓,只身擋住前來追殺的仇家,為北宮蕓逃跑爭取了時間,但老姬卻最終死在了仇家的手中。
北宮蕓逃脫后便四處躲藏,一路跌跌撞撞有驚無險地逃到了臨海城附近,終于在逃到城外山中的一座道觀門前時氣力不支,直接昏倒在道觀門口。
雖說那座道觀很小,其內只有一名老道和一名小道童,香火也不算旺盛,但是那老道卻有好生之德,眼瞧著道觀門前有一位快要臨盆的婦人昏迷,此地除了道觀以外,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如果他不管的話,北宮蕓的下場只能是一尸兩命,于是兩名道士便將北宮蕓抬進觀內救治,后來老道還請來穩婆幫助北宮蕓生產,月靈子便是在那道觀之中出生。
為報老道的救命之恩,北宮蕓在女兒滿月之后便對老道講述了自己的遭遇,當然不可能明說,掐頭去尾的只說是夫妻二人遇上了厲害的仇家,丈夫為保護她被殺身亡,只剩下她一個人逃到此地,舉目無親無依無靠,若不是老道出手相救,可能她們母女早就活不過當日,因此希望老道好事做到底,能夠收留她們母女,哪怕讓她在道觀內做一名負責打掃做飯的火鐮道人也行。
聽聞北宮蕓如此一說老道當下便有些猶豫,他同玉玄道長一樣,也是一名清修者,雖說道家并不強制要求修道之人出家修行,也有很多道士成家立業甚至雙修,但老道可并不屬于此列,四五十歲年紀了也從未婚配,那小道童都是他撿來的流浪孩童,而且那么小的一座道觀內既有乾道又有坤道將成何體統?
但老道心里也很清楚,若是此時將她們母女趕出道觀那就是斷了二人的活路,有違老道的修道之本,于是老道心頭犯了難,真不知該如何處置。
北宮蕓看出了老道的為難,隨即顯露了些許本事,要知道她也是有家傳的人,不僅身懷一套易容換聲之術,與老姬夫妻二人早已雙修多年,有著一身的術法,當初若不是她懷有身孕,肯定會和老姬一起面對強敵,哪里會落得一個人只身逃走,就留下老姬一人面對強敵力戰身死的結局?
只不過了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為了保住老姬僅存的這點骨血,北宮蕓迫不得已才忍辱偷生罷了,她還希望將月靈子撫養長大成人后將一身本事傳授于她,然后讓月靈子返回上清觀取回爹爹的東西,為老姬報仇雪恨呢。
當然北宮蕓顯露本事的目的并非是要嚇唬老道,只是想讓老道知道自己的手段,她們母女不會是道觀的累贅,留下來至少可以幫助這一老一小兩位道人守護這座小小的道觀而已。
不過老道在看過了北宮蕓顯露出來的本事后卻沒有往這方面去想,到了此時他哪里還不清楚自己所救之人也是一名修行者。
驚訝之后,老道當機立斷,直接請求北宮蕓收下這座小道觀,作為她們母女二人的容身之所,而老道自己則準備帶著小道童另尋他處。
對于老道這種清修者來說,天下任何道觀都可容身,處處皆可觀道,哪里都能修行,何必讓這位母親帶著剛滿月的孩子繼續顛沛流離呢?
何況老道猜測北宮蕓的口中所說的他們夫妻遇上仇家報復,想必那些人也是修行大能,現在讓一個剛剛生完孩子的女子就這樣帶著襁褓中的女兒繼續流浪,哪怕北宮蕓是一名修行者,若是不小心再遇上仇家,豈不是面臨滅頂之災?那樣的話實在有違當初老道搭救北宮蕓的本心。
北宮蕓當然不會答應老道的請求,可是她沒想到這位道人卻是去意已決,就在當日午后,趁著北宮蕓在禪房內照料女兒之時,老道便帶著小道童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道觀。
事已至此,北宮蕓只好帶著月靈子在這座道觀內住了下來,幸好北宮蕓精通易容換聲之術,隨后便將自己易容成一名普通的中年道人,加之這座小觀本就香火不盛,平日里就少有香客往來,就算有附近村落中的善男信女前來,也不會在意一位道人的去留,只要此處還可以供他們上香設拜便好。
隨著日久年深,等到北宮桑柔及笄之時,北宮蕓又給女兒取了個“月靈子”的道號,而她們母女在此地一住便是二十二年……
月靈子還在回憶著往事,老姬卻是說完了那句話后便徑直朝上清觀的方向走去,壓根沒去理會還在發呆的月靈子,似乎眼前的這位女道士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余一丁見狀也不好多說,趕緊拉了一把還在發愣的月靈子,女道士這才回過神來,兩人加快腳步緊緊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