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力巴頭目早已被余一丁的身份和氣勢欺住,一直到他們三人離開了碼頭,這群人才算是將懸著的心落回到肚子里,心想著這位祖宗總算是走了,幸好他們這群人只是痛快了一下口舌,并無更加過分無禮的舉動,大概正因為如此仙人才沒有找他們的晦氣吧。
雖說剛才那兩聲女子的驚呼被這群力巴們全都聽到了,他們也清楚很有可能就是余一丁身邊的那兩名俏麗的女子發(fā)出的叫聲,但是這些力巴此時卻再也不敢跑去湊那個熱鬧了,仙人的事情可不是他們這些普通人能夠插手的,還是好好合計一下自己這群人的晚飯在哪里著落才是正事。
可是沒想到仙人竟然這么快就返回了碼頭,而且直接就沖著三名頭目而去,開口又是冷冰冰的問話,這一番做派令那三人的心頭直打鼓,被唬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三名力巴頭目愣在原地半晌沒有任何表示,也不敢挪動腳步,余一丁見狀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
直到此時那三人才終于回過神來,自己面對的可是一位仙人啊,三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無盡的恐慌,每個人心頭更加緊張,又怯生生地瞟了余一丁身后的二女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余一丁的眼神越發(fā)地有些不善,趕緊移開目光并低下頭,其中的一人誠惶誠恐地說道,“不、不知仙人喚我等有、有何吩咐?”
“我問你,剛才你們是不是有人躲在官道旁的樹林中,伺機偷搶路人的財物?”
雖然余一丁已經不太相信賊人是力巴的同伙了,但是依舊沉著臉問道。
“啊!?……,仙、仙人說、說的是什么?”
那名力巴頭目的腦子完全跟不上余一丁的問題,聽了他的問話直接愣神,頓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答道,幾乎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此人的反應并未出乎余一丁的預料,這下便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頭目臉上的驚恐完全不似作偽,看來那賊人果然與力巴們沒有任何關系。
但是余一丁依舊沉著臉繼續(xù)問道,“剛才我們一到官道便有賊人偷襲,雖然賊人并未得逞,但是仍舊被他跑掉了,那個人就是從你們歇息的樹林中跑出來的,這片樹林不大,竟然藏有賊人,難道與你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那三人聞言全都渾身一震,緊接著便渾身哆嗦起來,其余兩人竟然直接跪倒在地,他們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竟然有賊人敢打仙人的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那個答話的頭目雖然表現(xiàn)的還好一點,不過他的聲音已經發(fā)顫,惶恐地答道,“回、回稟仙人,就算是再、再借給我們一百個膽子,小人,小人們也不敢加害仙人啊,還望仙人明察!”
說完那人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沖著余一丁便磕頭求饒,他已經害怕至極,生怕余一丁認定他們這群力巴與那賊人是一伙的,現(xiàn)在賊人跑了,那這位仙人豈不是要將怒火全都發(fā)泄到他們身上啊。
“你們真的與那賊人毫無干系?”余一丁再次厲聲問道。
“小人句句是實話啊,絕不敢對仙人有半點欺瞞。”一直答話的頭目趕緊趴在地上應道,也許因為事關生死,此人說話也頓時不再磕巴了。
“……”
余一丁并沒有再說話,場面上立刻安靜了下來,只有那三匹駿馬時不時打個響鼻。
不過只要馬匹打出一聲響鼻,那三名力巴頭目便是渾身一顫,卻不敢亂動,依舊老老實實地跪在原地,其余的那些躲在樹蔭下的力巴們見狀全都怯生生地朝這邊望過來。
余一丁和三人的對話他們全都聽見了,哪里還會不明白發(fā)生了何事,生怕他們頭目的回答稍有不慎,可能這里所有人都會受到余一丁的懲罰,這對于他們來說簡直就是滅頂之災啊。
仙人會怎樣責罰他們?難不成自己這群人還要死兩個在這里嗎?
未知的恐懼立刻充滿了每一名力巴的內心。
仙人發(fā)怒那還了得,不要說剛才自己這伙人本就已經得罪了仙人在前,若是這位仙人生起氣來要跟他們一起算總賬,這些人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余一丁哪里會去考慮力巴們的想法,只不過他坐在馬背上一時也沒有了主意,如果力巴們與賊人毫無關系,距離樹林更遠的那幾名呆在碼頭房子里的船工就更不可能會有賊人的消息了,那么在碼頭上想要找出賊人的線索估計也就沒有什么希望了。
況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既然賊人有驚人的遁速,可能此人早就已經溜得無影無蹤,恐怕余一丁將再也沒有辦法尋到他的蹤跡。
余一丁低頭沉思不發(fā)話,那些力巴們的心頭便更加緊張,不知道這位仙人的心中到底是怎樣的打算,遠處的力巴們小心翼翼地盯著余一丁,而那三名頭目更是連頭都不敢抬一下,似乎就在等著余一丁的發(fā)落。
又過了片刻,從開始起一直沒有開口的那兩名頭目之中的一個人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么,眼珠不停地亂,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一般抬眼瞧了余一丁一眼,見到他正望向自己,趕緊舉手示意,帶著一臉的小心和諂媚說道,“小的有一事要向仙人稟報。”
“說”
“是!小的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就在三個月前有一伙賊人跑到我們青烏鎮(zhèn)碼頭,專門做些偷雞摸狗的營生,還專挑那些有錢的客商下手,官府也曾派人緝捕,但是小的聽人說這幫人來無影去無蹤,直到現(xiàn)在官府連他們具體有多少人都沒有搞清楚……”
余一丁還沒說話,旁邊一名頭目連忙搭話道,“對對對!小的也想起來,確實是有那么一伙人,也就是這幾天碼頭上往來的客商少了,所以好幾天沒有見著他們出來活動,剛才仙人問話,小的一時害怕就沒有想起這伙人。”
“就算官府仍未將這伙賊人緝拿歸案,難道他們作案時就沒有留下什么痕跡?也沒有受害者見過他們的模樣?”
這兩人說的已經有幾分與襲擊余一丁三人的那名賊人相似,特別是“來無影去無蹤”這個特點,余一丁立刻便想到了那人奇快的遁速,連忙追問,想要獲得更多的賊人信息。
那名最先說出賊人的頭目撓著頭努力回憶,只要能幫上余一丁,讓這位仙人不再找自己這群力巴的麻煩,頭目巴不得能夠給余一丁多提供一些信息呢。
“嗯……,大概是一個月前小的正帶著幾個弟兄卸船,就聽見岸上有吵鬧聲,后來一打聽才知道,是一位客商的隨身錢財被人搶了,奇怪就奇怪在那位客商并非獨自一人,身邊還跟著兩個伙計,一個伙計牽著一頭毛驢,那畜牲馱著商人的財物,三人只聽見毛驢叫喚了一聲,連忙轉頭查看,卻只看見一個身材矮小的黑影正從毛驢的身側朝官道旁的野地疾速沖去,眨眼的工夫便鉆進草叢不見了蹤影,幾人趕緊檢查驢背上的東西,結果獨獨少了一只裝著銀兩被貨物壓在最下面的小口袋,最令人奇怪的是其中一名伙計就走在毛驢身邊,而且官道上前后都有其他的路人,可是那賊人就那樣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搶東西,居然還搶到了,而且那么多路人都沒看清楚賊人的面目,平日里碼頭上經常還有官差老爺巡視,所以客商連忙找到正在碼頭巡視的官差報案,不過這幾日只因碼頭生意清淡了許多,過往的船只客商旅人都少了許多,所以官差往碼頭這邊的走動也沒有原來那么勤了,仙人今日也就沒有在碼頭看見官差……”
“說重點,其他的不用多說。”余一丁打斷了頭目的講述。
官差在不在碼頭上都是小事,他現(xiàn)在急于確認今日的賊人是否就是頭目口中所說的那伙人,這樣就基本可以排除是夷人作案的可能,一個月前壓根就不可能有亂波跑到青烏鎮(zhèn)來作案,完全沒有道理嘛,哪怕那個時候已經有亂波在大晉境內活動,他們的活動范圍多半也只會在平洛礦區(qū)一帶,只會為暴動做準備,跑到青烏鎮(zhèn)來作案是怕自己暴露不了身份嗎?
“哦,好的、好的!仙人請息怒。”
頭目嚇了一跳,偷眼查看余一丁的臉色,還好這位仙人只是表現(xiàn)得有點不耐煩,并無動怒的跡象。
于是頭目穩(wěn)了穩(wěn)心神繼續(xù)道,“后來我們哥幾個就在一旁看熱鬧,官差老爺當時便詢問了受害者和其他的知情人,可是近在咫尺的眾人愣是沒有一個能看清楚對方的面目,甚至只有走在客商后面不遠處的一位路人覺得賊人好像是蒙著面的,因為那人的速度實在太快,路人也只是瞧見了對方的一個側臉,只能大概看清眉眼,下面的鼻子嘴巴什么的都沒看見,隨后賊人便消失在路邊的草叢里了,他實在不能確定賊人是否就一定蒙面,不過幾名官差老爺問完話后立刻就將那片草叢的里里外外全都搜了個遍,可是卻一無所獲,那個賊人竟然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余一丁緩緩點頭,他已經可以確定今日所遇的賊人正是那伙人的其中之一,只可惜頭目說了那么多也沒有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頭目見余一丁點頭,知道自己所言起了效果,不由地心中大喜,又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
“小的后來還聽人說,這伙賊人年紀都不大,個頭也不算高,幾乎全是十來歲的小孩,可是每個人身上都有極好的輕功,不要說普通人,就是鎮(zhèn)上的官差老爺也拿不住他們,所以此案至今未結,鎮(zhèn)上的捕頭老魏和他手下的差人已經被知縣老爺打了幾頓板子了,據(jù)說十日內若是還不能破案的話,這次老魏就不是挨板子那么簡單的事情了,很有可能就會被裁撤,老魏和他的手下甚至還會因此案被問罪吃上官司發(fā)配充軍呢。”
這個余一丁知道,古時候的捕頭差役其實就是縣衙里的衙役,平頭百姓見了他們尊稱一聲“官差老爺”,那只是老百姓對差人身份的懼怕而使用的敬語而已。
可是這些人卻并不是官員,縣衙里能被稱作“官”的只有縣令、縣丞和縣尉,剩下的像是捕頭、師爺、仵作或者捕快這一干人等統(tǒng)統(tǒng)被稱為“吏”,這也是一縣之中“官吏”的由來,官是官,吏是吏,兩者的身份待遇完全就是天差地別。
捕頭捕快都是衙役,也就是所謂的三班衙役,他們平日里主要負責站堂、緝捕、拘提、催差、征糧以及解押等事務,從事該職業(yè)的大都是家境清貧且出身清白的窮苦人家子弟,而且不允許參加科舉考試,也就是終身不能為官,這個職業(yè)屬于下九流行當,根本沒有官方的地位,甚至也沒有固定的收入,全靠派遣各種差事時獲取衙門發(fā)放的規(guī)費和當事人的賄賂。
不僅如此,如果遇上大案要案,縣衙或者府衙就會規(guī)定偵破期限,到期不能破案則會受到責罰,一般是挨上一頓板子,然后再繼續(xù)偵辦,直至抓獲罪犯案件審結,當然還有一種說法,那就是事不過三,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能在衙門的限期內破案,那么對不起,捕頭以及他的手下就會因此被解職下獄,嚴重者還有可能發(fā)配充軍。
現(xiàn)在看起來青烏鎮(zhèn)的捕頭正在遭受遲遲不能偵破此案的煎熬,不過據(jù)那個力巴頭目所說,這伙賊人已經在此地作案達到三個月之久了,至今衙門仍未破案,而且那位姓魏的捕頭連帶他手下的差役卻還沒有被解職充軍,想必原因無外乎以下兩種。
第一要么是案子還未報到比縣衙更高一級的府衙,縣官將案件壓了下來,只是責令魏捕頭限期破案,縣官受到來自上官的壓力并沒有那么大,因此對捕頭和差役的破案壓力也沒有那么大,這說明縣官想要保住自己手下這群干事的人。
第二很可能就是這伙賊人作案次數(shù)并不多,而且他們只是作案手法厲害,雖然周圍百姓所傳賊人來無影去無蹤,但是這伙人只針對有錢的客商,而且只圖財不害命,并沒有引起整個青烏鎮(zhèn)的老百姓恐慌,同時那些受害者除了在縣衙報案,并沒有催促偵辦,也沒有向更高一級的府衙申訴。
當然此案遲遲不能偵破的具體原因余一丁并不了解,以上都是他的猜測而已,只不過他已經知道自己遇見了一伙極為厲害的賊人,竟然能夠在他的神念離體感知下逃脫蹤跡,這一點對于余一丁來說簡直不可思議,此時他已經將這伙賊人視作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后遇見的最厲害的對手了。
以前余一丁碰上的敵手,無論是真田慎介手下的亂波或者武士也好,還是鄭培雄的青炎門也罷,或者疾風閣的供奉,那個老怪物金圣翔以及少主閣老那群人,甚至大上師和他的同伙也算一個吧,這些組織和個人都可以看做是需要余一丁萬分小心才能夠面對的極為厲害兇殘的敵手,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比這伙賊人更為可怕,因為但凡與這些人較量,余一丁若是稍有不慎便極有可能面臨性命之憂。
但從目前的情形來看,這伙賊人除了只求財不害人性命這一點還算沒有那么兇殘以外,單說遁形之術,余一丁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所有修行者中還沒有能出其右者,老怪物金圣翔可能都沒有這伙賊人厲害,著實是一群極為難對付的家伙。
此刻的余一丁已經有了主意,既然這伙人已經被青烏鎮(zhèn)的官府盯上,那么他就可以直接跟那里的捕頭甚至是縣官交流一下,畢竟就算這伙賊人只圖人錢財不害人性命,但是那五百兩的銀票可是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哪,余一丁可沒有闊綽到對這么大一筆錢被搶而無動于衷的程度,直到現(xiàn)在只要他一想到這些銀子便會隱隱地感到肉疼,若是有機會他絕對要想辦法將這伙賊人繩之以法,如此一來,不僅可以盡量挽回自己的損失,同時也算是為當?shù)匕傩兆隽思剖侣铮@可是一舉兩得的大好事啊,何樂而不為呢?
念及于此,余一丁也沒有了繼續(xù)在碼頭同力巴們交流的欲望,既然賊人已經遁走,僅憑他和兩個妮子肯定沒法搜尋,何況現(xiàn)在此地也沒有官差衙役巡視,想要抓住那些賊人,還是要前往青烏鎮(zhèn)走上一遭,目前余一丁只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到鎮(zhèn)上的衙門報案了。
“好了,你們都起來吧。”
終于聽見余一丁發(fā)話,三名頭目如蒙大赦,趕緊再次磕頭,對著余一丁千恩萬謝,在這幾人看來,仙人的臉色已經舒緩,并沒有責罰的意思,這下自己這群人算是過關了。
余一丁將三名頭目遣退,又對二女說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她們兩人肯定不會有其他的想法,于是乎三個人再次向青烏鎮(zhèn)出發(fā)。
力巴們小心翼翼地看著余一丁三人騎著馬再次消失在碼頭樹林的拐角處,那三個頭目這才像是脫力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到了此時才發(fā)現(xiàn)幾人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濡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