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小院,還未進門便聽到一女子扯著尖細的嗓門在院內叫罵。梅兒加快了步子推門一看,一位身穿紫紅色窄袖羅裙,斜軋發髻的
女子正站在香蘭門口,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香蘭罵道:“也不看看你
是個什么東西,也敢跟我爭飯食?!?
香蘭緊緊的倚在門上,哆嗦著道:“朱玉姐姐,我不知道那只熏雞是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少給我裝無辜,整個西院誰不知道你這蹄子最嘴饞,你偷了我的飯食還想抵賴不成?”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毕闾m極力辯解道。
“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我的熏雞既然被你吃掉了,你就得賠我銀子?!敝煊癫灰啦火埖馈?
“你要多少銀子?”香蘭嚅喏著問道。
“少說你也要賠我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購買十只雞了,這不是訛詐嗎?住這院里的都是蕭晉的姬妾,想不到還有這樣跋扈的人。
梅兒再也看不下去,幾步跨進院內,斜著朱玉道:“小廚房的飯食咱們同吃,你為何說那雞是你的?再說了,一只雞也不值一兩銀子啊,你這分明就是欺負人!”
朱玉看著梅兒扯著嘴角揶揄道:“你就是昨日新來的那個?”
梅兒回道:“對,我就是昨日新來的?!?
朱玉冷笑道:“一個新來的,也敢跟我在這里叫囂,你不會仗著自己是朝瑰公主送給王爺的,就覺得自己有仗勢了吧?!?
梅兒冷著臉回道:“仗勢欺人的事情我做不來,我做事就講究個禮字。”
提到“仗勢欺人”,朱玉臉色一頓,指著梅兒恨恨道:“你給我等著?!闭f罷,轉身出了小院。
香蘭上前拉著梅兒的手,感激道:“謝謝你替我解圍。”
“你怎的這樣窩囊,被人家堵在門口指著鼻子罵?!?
香蘭嘆口氣,“她還不是仗著有側妃撐腰嗎?”
“哪個側妃?”
“年初過門的周側妃,是個郡主,自從進門來沒有一日安寧的,這幾日回娘家去了,這朱玉就是她從娘家帶來的?!毕闾m無奈道。
秋風越來越大。梅兒拉著香蘭道:“咱們回屋去吧。”
兩人進了屋子,點上小燈,香蘭從懷里掏出一包瓜子,兩人倚在炕上一邊嗑瓜子一邊閑聊。
梅兒好奇的問香蘭怎么進王府里來的。
香蘭說,她本來是北疆一位將軍家的丫頭,有一次那將軍請蕭晉到府上宴飲,一時興起便將她給了蕭晉。
“那你愿意嗎?”梅兒問道。
“有啥愿意不愿意的,我一個丫頭還不是憑主人的興兒。晉王倒是個人物,只是也我這樣的女子可以肖想的,索性在這里也不用干活,過一日是一日吧。”
是個可憐人!
見梅兒失神,香蘭問道:“你呢?說說你吧?!?
梅兒吐出一片瓜子皮,“我沒什么好說的,原來是秦樓楚館里的一個小歌姬,陰差陽錯被朝瑰公主給了他?!?
“你生得這么美,之前有過心上人吧?”香蘭嬉笑著問到。
梅兒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蕭晉的面孔,她抓起一把瓜子,冷笑道:“有一個,只是他辜負了我。”
“為什么,你這么美,他為啥子辜負你?”香蘭憤憤不平道。
“我原以為他愛我,但后來發現他一直在欺騙我,他跟我在一起不過是另有所圖,我一氣之下就徹底離開了他?!?
她說的是前世的她和蕭晉。
許是今日被刺激的太痛了,她需要傾訴,需要宣泄。
“真是個王八蛋!這樣的男人沒啥值得留戀的?!毕闾m憤憤道。
“是呢,是個沒心肝的人,不值得留戀?!泵穬阂а狼旋X道。
二人聊到半夜,擠在一鋪小炕上睡了過去。
第二日大清早,梅兒便被香蘭搖醒,梅兒睜開眼睛迷迷糊糊道:“做什么這么早叫醒我?”
香蘭一面穿衣服一面歡快道:“你快快起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香蘭也不解釋,連拖帶拽將梅兒拉了起來,拖著她出了小院,來到府中西南角一處僻靜處。
梅兒見這里荒涼一片,不耐煩道“你要干什么?”
香蘭壞笑著指了指墻角的一棵大樹。
“干啥?”梅兒不知所以。
香蘭兩三下爬上了大樹,伸出手道:“我拉你上來,橫豎有好看的?!?
梅兒一頭霧水,跟著爬上了樹,“到底要干什么?”
香蘭神秘一笑,“等會你就知道了?!闭f著,指著內門低聲嚷嚷道:“出來了,出來了,你快看?!?
梅兒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是蕭晉!
他披著墨色的鶴氅,頭戴冠玉,挺拔的身姿在晨曦中格外惹眼。
容奔牽來馬,他翻身上了馬,揮鞭與容奔一前一后出了府。
香蘭看得一臉癡迷。
梅兒抱怨道:“大清早你拉我來這里就是為了看他?”
香蘭點點頭,“這樣的男人,不能肖想,遠遠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這傻丫頭是被他這副好皮囊迷惑了。他的心機手段,又怎么是這樣一個單純的小丫頭能看清的。
梅兒撇撇嘴,從樹上下來,悶悶的回到住處去小廚房打了些飯食,略略吃了幾口,便又一頭栽倒床上補回籠覺。
直睡到下半晌,徐嬤嬤進來叫醒梅兒,說王妃找她有事。
梅兒疑惑,好端端的蘇婉找她這個卑微的小姬妾作甚?她略略攏了攏頭發,跟著徐嬤嬤到了棲霞殿。
蘇婉正在窗前撫琴,她今日穿著一襲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緞繡玉蘭飛蝶氅衣,內襯淡粉色錦緞裹胸,頭上金絲鳳釵灼灼閃耀。她素手清揚,琴聲如流水。
一點兒也沒變,她永遠都是一副精致美好的樣子。
見徐嬤嬤帶著梅兒來了,蘇婉緩緩起身,玫瑰椅子上坐定。侍女上來香茶,她端起來清酌一口,緩緩道:“你坐吧?!?
梅兒也不客氣,杌子上坐定,開門見山道:“王妃找我何事?”
蘇婉向侍女使個眼色。
片刻,侍女捧來兩匹錦緞和一些釵飾放到梅兒跟前。
“王妃這是何意?”
蘇婉笑著道:“妹妹初來府中家底單薄,這點子心意,你拿去裁幾件新衣。你生得好,平日也打扮起來,莫要辜負了這大好容顏啊。”
以蘇婉的性子,給人好處定有所求。
梅兒收下東西,“多謝王妃美意,那我就不客氣了。”
蘇婉淡然一笑,“妹妹不必客氣,下個月是王爺生辰,府中宴飲。聽聞妹妹原是醉紅樓里最出色的樂妓,到時候妹妹悉心打扮,宴中獻藝,若得王爺青眼也不埋沒妹妹不是?!?
蕭晉素來不沉湎聲色,蘇婉已經獨得蕭晉真心,這樣做又是為何?她心思深沉,前世梅兒便不是她的對手。
唉!算了,也懶得猜想。天涼了,她現在連件厚衣都沒有,正好用這些料子做件衣裳,梅兒接過東西爽快回道:“我只是徒有虛名罷了,只怕擾了王爺王妃雅興?!?
“無礙,都是一家人,妹妹不必自謙。”
“那好吧?!泵穬浩鹕?,抱起東西,“王妃若沒別的事,我先出去了?!?
蘇婉點頭,梅兒抱著一堆東西出了正殿。
梅兒走后,蘇婉貼身婢女畫扇上前忍不住埋怨道:“王妃為啥對這蹄子這樣好。這蹄子生得狐媚,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王爺雖一向不貪戀美色,凡事總有萬一,萬一這蹄子真的入了王爺的眼,王妃豈不是……”
蘇婉微微擺手,打斷了畫扇,“我這樣做自有我的道理,我原也以為這蹄子只是個嬌美怯懦的主兒,昨日聽聞她在西小院與那朱玉爭執,看來也是個性子躁,沉不住氣的。”
畫扇恍然大悟,“王妃抬舉她,莫不是想利用她滅了周側妃的勢?!?
蘇婉咬咬銀牙,“那賤人以為用些下三濫的手段貼上王爺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我眼里可不揉沙子。”
畫扇勸道:“王妃不必煩惱,她雖然嫁給了王爺,但也是個側妃,再說了王爺也根本不待見她啊?!?
“王爺雖不喜她,但她家世在哪里,她是端敬長公主獨女,王爺還是多少要顧忌端敬長公主面子的。我還不知她的心思嗎,又哪里甘愿做小,我這正妃的位置這對母女早窺竊已久了。有些事,我不得不防?!?
畫扇暗笑道:“那叫梅兒的確實生得極好,若能在宴會上出了風頭,以周側妃的性子必定不能容她,到時候又有得鬧了,她越鬧,王爺便越厭棄?!?
蘇婉暗暗點點頭。
“只是王妃也要多少防著那新來的狐媚子些,別讓她趁機鉆了空子,萬一……”
“她有什么可擔心的,一個卑微的小歌妓,沒了用途讓她悄沒聲息的消失就是了。”
畫扇冷笑道:“也是,一個卑微的小蹄子能掀起什么風浪,只是她若真憑著那張狐媚的小臉得了王爺歡心,真是白白便宜她了?!?
蘇婉暗暗嘆口氣,喃喃道:“他若真能動心倒也是好事。”
畫扇不明所以,“王妃說什么?”
蘇婉精美的護甲深深嵌進手心的嫩肉里,迷離的望著窗外道:“他若真能對別人動心,才是真正將那個人放下了?!?
那個她已經看不到,摸不著,無法爭斗的人。才是最大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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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涼了,正愁沒衣裳換。梅兒抱著東西正埋著頭喜滋滋的往前走,一不留神正好與人撞了個滿懷。
“誰這么大膽!”那人猛的推開梅兒,尖聲道。
梅兒沒有設防,被推倒在地,抬頭一看。
原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