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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叩山

  • 點蒼劍無痕
  • 北岸Ane
  • 5122字
  • 2019-12-06 02:32:18

嵩山,少林寺宏遠禪師正率眾僧修早課,迎客僧突然來報:

“宏遠師叔,華山派來客拜山。”

宏遠聞言,眉目不動,只應聲道:

“請來客且到會客堂稍歇,我隨后便來。”

少林寺數百年來獨步中原武林,寺中高手輩出,少有其他門派弟子可與之比肩。然三十年前,武林中發生了一場重大變故,寺中高手死傷殆盡,少林寺自此沉淪數十年,直至今日,方稍復元氣,但卻已遠遠不及從前。

宏遠禪師來到會客堂,堂內有客二人,見了宏遠,二人當頭便拜,聲淚俱下道:“還請少林高僧為我華山派支持公道,為武林匡扶正義!”

宏遠暗嘆一聲,忙俯身扶起來人:“快快請起,請坐下詳談。”

來人中領頭者道:“在下華山派顧劍青,這位是我方師兄弟子楚秋。華山派遭受重大變故,我……”

顧劍青言語未盡,又哽咽難以開口。宏遠見楚秋一身白衣,問道:“可是華山派方大俠遭了甚么不幸?”

楚秋見顧劍青哽咽近無法開口,遂答道:“家師于臘月二十日晚為人所害,晚輩與華山眾弟子追查,竟發現害家師的……竟是落日山莊孟老前輩的千金。晚輩追查途中得姑蘇煙云巷傳書,竟得知江南蘇大俠也于十日前遭人毒手,作案手法與家師之死一致。我華山派深知落日山莊孟老前輩德高望重,也知孟氏于中原武林幾乎確是有有再造之德。華山派不敢向孟氏問罪,只望能當面請教孟老前輩,家師與蘇大俠究竟有何惡處,以至孟老前輩定要將他們除去。少林派一向為中原武林主持公道,華山派此次拜山,只想求問一句,華山派求見孟氏,究竟妥是不妥。”

宏遠聞言,亦是吃了一驚。華山派方劍白與煙云巷蘇懷瑾任哪一個都是江湖中響當當的人物,有人遭難,那必定是轟動江湖的大事。而今二人一同遇害,這也罷了,落日山莊孟氏已退隱江湖二十年。三十年前那場劫難,孟凌威大敗強敵,解救中原武林于危難,而后建立落日山莊,退隱江湖。江湖中老一輩人提起落日山莊孟氏,均是滿懷敬意。而今孟氏竟與華山派,煙云巷起了爭端。

事關重大,但少林寺方丈,少林派掌門宏轉禪師此時正閉關未出。宏遠只得叫小沙彌先去請自己的兩個師弟宏紀,宏信二位高僧。又對顧劍青道:“人死不能復生,顧大俠,楚少俠還請節哀順變。”

宏紀,宏信二人還未道,知客僧又到,道:“宏遠師叔,武當派來人拜山。”

宏遠暗驚,道:“難道武當派也有人遭難?”

不片刻間,又四人進了會客堂。不,準確來說是五人,因為有一人躺在擔架上,由二人抬著進來。那人身上裹著棉被,也看不清傷勢如何。來人先揖道:“武當派路清云,霍清亭拜山。”

宏遠道聲“久仰”,指著擔架問道:“這位是……”

路清云道:“這位是中原鏢局總鏢頭金通。是我武當派俗家弟子,輩分算來當是在下師侄。盡管做了鏢頭,但也是憑本事掙錢,踩在刀劍上吃飯,從未得罪過哪位江湖名宿。數日前被人發現,竟在汝陽城外,手腳靜脈俱被人震斷,雙目被人刺瞎,口不能言耳不能聽。兇手手段如此殘忍。此處正是少林地界。希望少林派能助我武當查案,找出這個喪心病狂的兇手來!”說罷,揭開擔架。眾人均見慘不忍睹,宏遠哀嘆口氣,道聲“阿彌陀佛”。

華山派顧劍青此時道:“步大俠,我華山派也與近日遭難,我等已有頭緒。”

路清云連忙道:“我亦聽聞貴派方大俠遇害。敢問是何人作案?”

楚秋忽然道:“金通是為落日山莊孟櫻所害,以至于如此境地。”

路清云大吃一驚,道:“這……是聽何人所言?”

楚秋道:“在下親眼所見。”

路清云顫聲道:“此話當真?”

楚秋道:“在下為家師之事,近日一直追查孟櫻。孟櫻害死貴派金通一事,是在下追查途中親眼所見。”

路清云道:“那可知孟……孟姑娘現在何處?”

楚秋道:“就在這少林寺內。”

此番路清云,宏遠俱驚。宏遠道:“楚少俠切不可胡言亂語,我少林乃佛門清修之地,自古女客便不可踏入寺門。楚少俠何以斷言?”

楚秋道:“在下追查數十日,與孟櫻交手數次,僥幸勝了半招。如今孟櫻負傷,絕對走不出河南地界去。追查到少室山就沒了蹤影,孟櫻眼下只能躲入少林寺中去。”

宏遠道:“本寺中從未見過什么孟姑娘,出家人不打誑語。少林寺守備森嚴,一般人還藏不到寺里來。”

楚秋道:“還請方丈出來一見。”

宏遠道:“方丈師兄閉關未出,任何人不得打攪他清修。若無其他要事,還請華山派的諸位回吧。”

路清云道:“大師,倘若孟姑娘真在寺內,還是請出來一見為好。在下也不信孟姑娘會下此狠手。待見到孟姑娘時,只須孟姑娘回答一句“不是”,我武當派立即扭頭下山,不會再有絲毫懷疑之處。”

宏遠仍道:“方丈清修,閑人不得打擾!”

楚秋道:“華山派萬萬不想得罪少林。”

宏遠道:“你待怎地?”

楚秋眼中清亮,道:“弒師辱門之恨,在下今日若見不到方丈,是斷然不會下山。”

突然門外一聲怒吼:“少林今日雖然式微,卻也不是隨隨便便能讓人把寺給挑了的!”

這聲吼叫內含了少林絕學“獅吼功”,眾人只覺耳邊嗡嗡作響。一個灰影隨聲飄了進來。眾人看時,是一個瘦高僧人,太陽穴飽滿,前額深陷,一看就是內家高手。

宏遠合十道聲“宏信師弟”。步清云暗道:“早就聽聞少林寺宏信禪師內功卓絕。少林派“洗髓功”較之我武當派內功絕學“乘云氣”境界尚高,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路清云上前道:“武當絕無挑寺之意,今日只望找出害我武當弟子真兇。在下在此問宏遠大師一句,孟姑娘果真不在寺內?”

宏遠道:“貧道未曾見過。”

路清云正躊躇間,宏信忽道:“長江后浪推前,當今的江湖后輩果真是目中無人,讓貧僧量量你究竟有多大道行。”說罷一掌朝著楚秋推去。

宏信這掌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暗中蘊含內勁。楚秋只覺呼吸困難,當下也不還手,冷笑道:“想不到少林寺不僅藏匿惡徒,還想殺人滅口!”

此時武當派霍清亭使個身法,移步到楚秋身邊,朝宏信回敬一掌,頓時抵消了宏信的掌力。

宏信怒道:“你武當派是打定了主意要與少林派作對了?”

霍清亭道:“既然方丈未藏匿犯人,見一見客又有何妨?”

宏遠嘆聲氣,正欲答話,忽然聽得外面敲起一陣急促鐘聲。宏信道:“有敵入侵。”

此時門外僧人來報:“有人欲闖方丈禪房!”

宏信怒道:“好哇,原來武當派也學得了這暗度陳倉之法。”說罷不等答話,便大踏步走了出去。路清云暗嘆口氣,也隨眾人沖了出去。

方丈禪房內,方丈宏轉禪師盤膝而坐,默念經文。

而他對面的蒲團上,正坐著一位面色蒼白的白衣女子。

許久,那白衣女子睜開眼睛,道:“大師損耗修為替晚輩療傷,晚輩感激不盡。”

宏轉禪師亦睜開眼來,面目慈祥,道:“孟姑娘回去還請代我向令尊問好。孟老爺子三十年前曾施大恩與我,老僧無以為報,如今只是略盡綿力而已。孟姑娘現在感覺可好?”

孟櫻起身,道:“功力已復了七成,多謝大師了。大師神功,令人嘆服。”

宏轉笑道:“令尊的武功境界是貧僧再練一世也及不上的,孟姑娘謬贊了。”

這時,聽得寺外嘈雜,孟櫻道:“他們找來了。”

宏轉道:“孟姑娘最好莫要離開,貧僧出去看看。”

孟櫻道:“大師,晚輩有一件要緊事還未及告訴大師,事關中原武林的命運……”

宏轉一笑道:

“我去去便來。”

宏轉打開房門,門外已是一片混亂。宏信已和霍清亭比拼上了內力,宏遠正與一青衣秀士對掌,宏紀使一根長棍,與楚秋劍棍相交。其余少林僧人與一群黑衣人混戰。除去宏信與霍清亭不相上下,其余少林僧人均已占了下風。尤其是宏遠,在那青衣秀士巨浪般的掌力下嘴角已流出了鮮血。

宏轉鼓足真氣,大喝一聲:“諸位請住手!”

此時他雖為孟櫻療傷損折了近一半的功力,但這一聲仍是中氣十足。場上眾人為他所震,都住了手。

那位青衣秀士作揖道:“宏轉方丈,在下煙云巷蘇握瑜,為家兄命案,特來貴寺找尋一人。”

宏轉道:“施主要找之人,確是在此屋中。”

此言一出,眾人皆訝。宏紀,宏遠,宏信等人也是大吃一驚,方丈房中竟藏有女客。雖說方丈年事已高,與一妙齡少女同處一室并不會有損少女清譽,但少林寺禁止女客入內,方丈此舉,無非會折了少林的聲譽。一時間眾僧都低頭,不敢說話。

蘇握瑜也沒料到宏轉不作任何狡辯便直言自己確是藏人,拱手道:“此女身負數家命案,還請方丈主持公道,將她正法。”

宏轉道:“阿彌陀佛,貧僧今日壞了門規,已不配為少林弟子。貧僧雖不知孟姑娘身負何等命案,但就算她弒了當今天子,你們要動她,也請先將我碎尸萬段!”

他說這話時,一直雙手合十,眉目不曾有絲毫異動,臉上仍是一副慈祥神態。

蘇握瑜也被他震撼到了,道:“大師這又是何苦?”

宏轉笑而不答。

蘇握瑜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硬闖了。如若大師接下了在下的一百招,在下今日在寺內絕不為難孟姑娘。”

蘇握瑜乃是煙云巷蘇鶴之子,蘇氏的“攬燕十八式”和“煙霞掌”功夫已爐火純青。當下擺個起手式,便如狂風驟雨般攻了過去。他竟是用著攬燕十八式的巧招,中間融匯了煙霞掌的綿柔掌力,打出精妙無比的數掌。旁觀眾人看了,都暗自稱奇。

蘇握瑜跟宏轉過了十數招,心下暗自驚道:“看他模樣當是損耗了不少的內力,怎地他的內功竟比他的師弟高出那么多?”

他卻不知,宏轉已使用了他所練洗髓功的最終法門。洗髓功的精髓在于修煉到脫胎換骨,練到最高境界時往往能做到超越常人肉體極限的功力。洗髓功第八重法門乃是自斷筋脈,使得功力大增。若練到第九重,全身上下脫胎換骨,自斷凡體筋脈,可使功力永久加強而對使用者本身無任何害處。然而宏轉窮盡畢生之力也未能修煉到第九重,未能脫胎換骨,貿然自斷筋脈,其實已無異于自殺。

蘇握瑜眼見一百招將至,放棄攬燕式,使出煙霞內力,將氣力集中于一掌,一掌拍出。哪知宏轉大喝一聲,亦是拍出一掌。只聽“嘭”的一聲,蘇握瑜身子如折翅燕一樣向后墜出數丈,落在地上。而宏轉立在當地一動不動。他身后,就是那間禪房。

蘇握瑜并未摔倒,他站在地上,長吐出一口濁氣,道:“佩服。我兄之仇,來日再報。”說罷便獨自離去了。

少林寺眾僧趕忙上前聚在宏轉方丈身邊,只見方丈氣若游絲,眼見是活不久了。

宏轉看了看宏信宏遠等人,道:“我以少林寺方丈身份……將……宏轉,逐出少林。該弟子敗壞清規,有辱……少林……”話音未落便斷了氣。

眾僧盤坐默念經文,其余眾人皆搖頭嘆惋。

華山派顧劍青忽道:“此女如今又多害一人。今當著眾豪杰之面,定將此女千刀萬剮。”直直走上前去,便去破那禪房的門。

那邊宏信站了起來,喝到:“你住手!”運掌便向顧劍青打去。

楚秋道:“師叔當心!”雙掌直接拍了上去。

二人對了一掌,宏信直向后退出數步,吐出一口鮮血,知道自己先前與霍清亭比拼內力氣力大損,已無力阻止。當下道聲“后生可畏”,便坐下繼續為宏轉超度,不再理會。

顧劍青正要開禪房門,禪房門突然便打開了。孟櫻舞一手長鞭迎了出來。一人,一鞭,飄然而至,面色冷艷,不著一言。眾人都被此女之容顏驚呆了。再看時,孟櫻已與顧劍青,楚秋二人斗在一起。

孟櫻久居玉門關外,臉上自有煙塵之色,不似江南美女一般細嫩,但英氣颯然和冷艷的氣質,讓人一眼就能為之傾倒。

孟櫻鞭法飄如鬼魅,顧劍青很快便感難以招架。楚秋劍法較師叔遠強,他的武功本就不差孟櫻多少,再加上孟櫻傷勢未愈,武功受損,三人很快打了幾百招,勝負仍不見分曉。

霍清亭按捺不住,走上前去,便要出手。路清云按住道:“武當派華山派高手圍毆一個女子,像什么話?”

這時,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女賊接招!”

一個面目清秀的年輕公子執劍沖到,一劍直指孟櫻后背空門。

這一劍從孟櫻右脅刺入,穿胸而出。

孟櫻輕“啊”一聲,強忍著痛,手腳章法卻已亂了。

顧劍青尋著空隙,一掌擊出,正中孟櫻前胸。

孟櫻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吐出,便倒了下去。

“櫻妹!”

此時一個男子正從少室山山下飛身而至,一把抱住了即將要倒在地上的孟櫻。

“克修哥……”方才還硬挺著剛強的女子,此時如棉花般癱倒在了男子懷中,昏了過去。

男子抬起頭,這時眾人才看清,原來是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的眼中充斥著怒火,惡吼一聲,就向著顧劍青和那清秀少年打去。

“姝兒當心!”楚秋連忙搶到那清秀少年身前,雙掌齊出,接下了那男子的掌力。

顧劍青卻被那男子一掌擊中,口噴鮮血,飛了出去。

那男子抱起孟櫻,也不看其余人,直往山下跑去。

“且慢!”路清云和霍清亭見那男子要帶走孟櫻,忙搶上前去。步清云腳快,率先沖上去。那男子一掌打來,路清云忙用武當綿掌去化,但綿掌雖巧,還未化去三成,路清云便被剩余掌力傷到,后退數步,噴出一口鮮血,便即倒地不起。

霍清亭內功極高,以內力亦去接了那男子一掌,只覺胸口血氣翻滾,頭暈眼花,再也不能追趕。

那男子接連出掌,后勁不足,最后又接了武當派一計至陽掌力,也覺內息不適。也不敢多留,抱著孟櫻快步下山去了。

霍清亭攙扶著步清云回山上,卻見顧劍青已經殞命,楚秋亦是受了掌毒。路清云口中吐出的血已成黑色。

宏遠禪師為路清云號了脈,搖搖頭道:“性命雖得保全,武功恐怕廢了。”

楚秋道:“大師可能看出此人使的何派武功?”

宏遠禪師點點頭。

霍清亭恨恨道:“他是何門派?此人作下此等大案,來日必廣邀天下英雄,上門找他興師問罪。”

宏遠禪師道:“此人武藝出自天機門。”

眾人低下頭,都默不作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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