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回來了，大概一個半時辰之后。看他的神情，案子似乎是有些棘手。縣令朱蓉也跟在后邊，手里拿著卷宗，應當是這一上午調查的初步記錄。

“大人，這是造橋的合計。”楊復把賬冊交到章知府手上，補充道“若晚輩沒有算錯的話，此次動工府里暫時能撥給的預算怕是不夠。”

朱蓉三十歲上下，體格瘦弱。似是因為楊復而成了驚弓之鳥，對‘賬冊’二字顯得有些過激了。

“本府也知道不夠。”章知府接過賬目只略瞧了幾眼便又放下，“可那橋又不能不造，橋跨過城中河兩岸，若是修好城中東西兩側貨運、通行不知該有多大便利，再也不必繞兩倍的路程。”

章知府眉目一橫，頗有怨氣“修建前，就屬城中商人最為急切，可如今缺少銀兩他們個個跟本府哭窮。商人可恨，由是如此！”

章知府抬頭，本想與縣令朱蓉搭話，卻又一頓，眼色中透露出一絲厭惡。

這一絲厭惡幾乎完全暴露在外，楊復瞧得清楚，朱縣令亦是如此。

“你可有什么注意？”章知府是對楊復說的。

完了，這一次不僅要當賬房先生，就連‘狗頭軍師’都要嘗試一遭了，惹上的麻煩。“回大人，”楊復只得說道。

朱蓉瞥著。“商人重利不重義，他們不肯捐獻，大概是利益不夠。”

聽一言，章知府便知道楊復心中有注意。“接著說。”

“流芳千古、名垂青史，這是我們所追求的，商人亦是如此，只不過沒讀書人這般強烈罷了。何妨許以承諾，在橋頭立一功德碑，按捐獻金錢數目刻上去。此則，也可激勵商人攀比，多出一份銀錢。”

“立一碑便可？”朱蓉反駁著，“你把商人想的太理所應當了。”

“那便再增加利益，重利相誘。”楊復略一思索，“許他們在橋上刻上他們商行的名號，亦或者更多。”

“商人豈能享有如此待遇？”章知府反駁著，“重農抑商，商人最下一等，這是所共知的。流芳千古、名垂青史豈是能拿百多金錢所能換的。”

章知府言詞強烈，語氣強硬，與商人交易，此舉在他看來簡直猶如斯文。

“學生以為，商人好利，逐利而動，遂以為‘流’也，‘流’易生事，多變。民尚農務，地不動，人不動，便以為良民，易治。此是古人所以‘重農抑商’也。”

“所以‘重農抑商’于君王來說，不過治國之手段，非區分尊卑之秩序，當今天下局勢動蕩，若要大周富強，商人便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學生覺得，商人可以利用，而不是以敵代之。”楊復瞧向章知府，見他神色稍變，便趁勢道，“大人不防去想，圣人也孔子，常訓導‘愛民如子’。如今若橋建成，又怎不是功德一件呢？”

“說是與商人交易，實則為民，無違祖宗之訓，不過變通而已。”

說是重農抑商，可如今世家大族哪一個不是巨商且在地方地位崇高。楊復想著，有錢便是爺，萬古不變的道理。

“你在說本府不懂變通嗎？”章知府雖是如此言語，可神色卻是消沉。

“不敢。”

“曾有人數次對本府如此提醒過，可我還是如此。”章知府顏色緩和，瞧了瞧楊復，語重心長道，“我知你所講，但此事一定不可。”

還不可么？楊復略微意外，反反復復的想著原因，章知府注重實利，一句簡簡單單的‘重農抑商’應當不會讓他如此。

世家大多商人，甚至有的是商人起家成為世家的。楊復想著，大概有些思緒，而章知府大概是反對世家的。

“大人，這卷宗……”朱蓉知縣在一旁瞧了好久，他隱隱約約的能感覺得到知府對這小子似有些好感，這使得他不敢再肆無忌憚的散射他的惡意了。

章知府將卷宗握在手里，搖了搖頭，此案又是件頭疼的事。章知府瞥見了楊復，他瞧了瞧手中的卷宗又看向楊復。

楊復有種‘不好’的預感。

“楊復，你且將這里邊的東西整理一番，下午便隨本府一塊去瞧瞧。”

“大人……這，似乎有些不合規矩。他可連個官身都還沒有。”朱蓉說的斷斷續續，倒像是試探。

“無礙。”章得之說的果斷，倒是讓朱蓉落的一絲尷尬。

中午時候，珺娘又來了，來喊章知府用飯，安分了許多，也催促了許多，看樣子早上是沒少被知府夫人責罵，走的時候還帶著冤屈。

知府沒有讓楊復共同用飯的意思，楊復也沒有那樣想法，畢竟是人家家宴，這么多年楊復習慣了獨處，人多太過尷尬。不過好在，知府‘人性尚存’，白白使喚了楊復一上午，還是管他一頓飯的。

案件看起來并不復雜。

死者男性何歡，二十七歲，是個秀才，今天早上被家里下人發現伏死于案上。據何家人所說，何歡常年無病無災，身格強健，絕不會無緣無故而死。

信息很少，大概知道的便是這些。一路上，就這些信息，楊復根本毫無頭緒。

“大人！”那朱蓉終是慢了知府一步，在章知府將要進何家的時候，在后面呼喊著。

“大人，那仵作尸檢結果在這兒，”朱蓉將手中的紙張遞給章知府，然后說道，“死者應當死有五六個時辰，按著時間來算，也就是昨夜戌時突發急癥而死，而且，仵作檢查尸體時，發現死者何歡有中毒的跡象。”

“毒殺？”章知府詫異，吩咐道。“立刻命人去查問城中藥鋪，看最近可還有人買賣砒霜。另外，將何家所有人一并帶過來，本府要問話。”

目前毒藥種類不多，名字雖各色各異，但大多主要成分都是砒霜。砒霜成分不純，用銀針確實可以測出，而其他的毒藥，猶是難弄，基本可以排除。

何府不算大，卻也有幾進幾出，幾個下人。

楊復隨著章知府來到何歡的書房，何歡便是被人發現死在這兒的。

現場被保護的很好，里面的東西基本沒動。楊復仔細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