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千般好。

猴子皺了皺眉頭，四百年來，第一次看了一眼這塊石頭精怪。

它長得有點丑，完全不像以前那般好看，失去了所有的靈智，也失去了那種不可多得的靈氣。

四百年來，猴子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這塊石頭——雖然說忍不住的時候想過，但是那種欲望依舊被他強行壓制了下來。

整整四百年零六天，在少年來的那天黃昏，猴子看了一眼那塊石頭。

那塊石頭也看著他。

良久，那塊石頭好像突然發現了一些什么一樣，大叫道:“哇，你的眼睛好好看啊，里面好像裝著傳說里的星星和大海一樣。”

那一刻。猴子哭了。

多少年了，猴子日日夜夜也記得保護著自己的眼睛，雖然不記得為什么，但是總覺得應該保護好，倒不是怕地什么青光眼之類的怪病，只是隱約之間記得，有那么一個小丫頭，喜歡看他的眼睛。

“猴子，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腦海里隨著少年來后漸漸出現的記憶慢慢地變得清晰。

淚水，便再一次流出了眼瞳，流在面前的石頭上，化成了一攤攤滾燙的巖漿……

哪有什么超脫世外的人，哪有什么寵辱不驚的生命，這個世界，就是因為執念，所以運動，也因為執念，所以靜止。

......

這個世界上每個生命都有煩惱，死了也有，即使是奈何橋上那個坐著很多年不動的靈魂，仿佛開天辟地的時候他就在那里了，一動不動，生機全無，好像不存在一般。

地界魂閣府永遠沒有休息日，留在這里的除了十殿王和地藏之外，常年留守的除了那個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靈魂，可能就只有小黑小白以及一個穿著紅衣相貌奇丑的男人和一個如同石墩一樣坐在奈何橋上派湯的老嫗。

黑白無常，第十殿閻羅大王的忠實手下，但是日漸繁重的工作量讓兩個小鬼有些不堪負重。

“媽耶，整天不睡覺不吃飯的，寶寶的魂力都吃不消了。”

——第無數次自娛自樂的抱怨，穿白色魂服，腰掛金色攝魂靈鈴鐺的就是小白了。

黑白無常，黑大白小，所以黑是哥哥，白是弟弟。

哥哥小黑比小白高了一個腦袋還有多，雖然兩人是雙胞胎，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小黑看起來像個十八九歲的青年，但是小白卻怎么看都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所以，巨大的招魂鏈在小白的手里顯得無比突兀。

八百里的黃泉，如果沒有人引渡亡靈過河，那么必定會有無數的靈魂體跌落到黃泉里，最終變成為害秩序的惡鬼，很多年前的那場災難就是因為惡靈的數量太過龐大，導致魂閣府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疲于剿滅凈化那些惡靈，甚至使用了光陰加速。

“哎，我還是個孩子啊，為什么非要做這種事情。”

小白手中的引魂鏈一抻，幾百只魂靈被抖入黃泉的另一端，看著那些魂體安全地著陸，心底松了一口氣，忍不住仰天長嘆。

這樣的動作他每天都要重復上千次，有些時候時候甚至萬次有余。

“小安，十殿大人對我們恩重如山，現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報答了。”小黑也暫時放下了手里的活兒，笑著摸了摸弟弟的腦袋。

“哈哈，哥，我不也就抱怨一下嘛，如果沒有十殿大人我們現在可能都已經成了黃泉的惡靈魂飛湮滅了。”

小白笑著，看了一眼風平浪靜的黃泉，心里忍不住一陣冰冷，黃泉底的刺骨冰寒，他到現在可都還是記的清清楚楚的。

瞥見弟弟如明媚初陽的笑容，小黑忍不住也笑了，地府陰冷無比，終年不見天日，弟弟的笑容就是他唯一的寄托了。

“噯，哥，你說是什么讓十位殿王和地藏一直待在這里的？”

小白都不記得自己在這里待了多少年了，而在他們來這里之前十位殿王和地藏就已經在這里了，而且之前的時候絕對久遠地可怕。

“誰知道呢，也許世間真的有這么偉大的人格，為了天地的秩序無私地苦守著一隅之地，也不是不可能呢。”

小黑笑了笑，目光確是落在黃泉邊熙熙攘攘的魂體上。

“我們難道不偉大嗎？”小白雙手環胸，露出一個不太滿意的表情。

“小安。”

小黑聽見這句話的時候臉色直接就變了，接著有些黯然失色，道，“我親眼看到的，終究還是沒辦法釋懷。”

雖然地藏總是說所有的生靈死亡之后就是新的開始，但是小黑無論如何就是放不下，很多年前他提出和弟弟來黃泉的原因就是在這里可以看見世間所有的生靈。

換一句話說，這世間所有的生靈都會來這里。

“父母的大仇，我不能忘。”小黑握著拳頭，他親眼看見父母死在面前，甚至連尸體都沒能留下來，他記得那個人的長相，他相信，只要那人從輪回中過就一定能找到。

有些事，他覺得非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