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些日子杜良鈺真沒閑著，且不說他原本就過目不忘，更比旁人多一世的記憶，看待問題自然比同齡的學生深刻。

周玉泉原本雖然存了考校的心思，也不過是看在對方即將下場的份上。不曾想，杜良鈺對他提出的問題都對答如流，還舉一反三。他見獵心喜，不由逐漸加深了問題，沒想到，杜良鈺依然回答得有條不紊。

這一下，周玉泉不淡定了。

“真想不到，幾日不見，你居然脫胎換骨了。”

他一門心思完全落到杜良鈺身上，等那塊秧田的雜草一除完，便迫不及待拖著杜良鈺回了學堂后面的住所里。

拿起杜良鈺帶來的習題反復翻閱，他的內心翻騰不已。

這字，不像杜良鈺的字啊！

他記得清楚，為了他那手狗爬一樣的字，他可沒少罰他。

可如今……

他不動聲色現場出題，推給了杜良鈺，“你再做兩道題來看看。”

杜良鈺一落筆，他的內心就沸騰了！

這手字，當真是他寫的？

孩子這段日子的改變也太大了，簡直就像是變了個人。仔細想一想，似乎他的改變，都是從他準備下場考試開始的。

他不由想起，這學生雙親早逝孤苦無依，這些年都是靠著拆東墻補西墻勉強維持學業，還沒少被旁人刁難。他早年也是苦過來的，為了能進學，他娘殫精竭慮為他謀未來，可沒少被家中眾人為難。

會不會，過去這孩子也是在故意藏拙？

是了，肯定是這樣！

這腦補一出，再看杜良鈺這位學生時，周玉泉臉上也不由多了幾分憐惜和感慨。

他的眼神，杜良鈺自然感覺到了。

周玉泉再替他解答學問時，也多了好幾分耐心。

等師娘進來讓二人用飯，兩人才發現日已西斜。

“都這么晚了？”

杜良鈺有些吃驚，也沒有推辭，“多謝師娘盛情款待。”他還想著求先生幫他說媒，可不能就這么走了。

“哪里呀，你這孩子尋常時候就害羞，都不曾在師娘這里用飯，今兒個你可得多吃些。”

師娘熱情地招呼他。

對自己相公，師娘了解得很。若不是他看重的學生，他早早就把人打發走了。故意讓孩子留到現在，也是存了和孩子拉近關系的心思。

尋常或許是如此，那些家中尚可的學生，周玉泉為了生計確實會費些心思。可今天他考校自己學生，是實打實忘記了時辰。

“你師娘的廚藝不錯，走，咱們師生二人好好喝兩杯。”

周玉泉難得主動招呼他。

等坐上周家的桌子，杜良鈺才從記憶里發現，這居然是他第一次在先生家吃晚飯——當然，他可沒少在周家蹭午飯。畢竟為了省糧食，杜家從來不吃午飯。

周玉泉今天高興，不住招呼杜良鈺吃菜喝酒。

“你的學問，這次下場肯定有幾分勝算。等回頭，為師再給你一份主考官生平的文章和喜好，這可是為師費盡心思才拿到的好東西。你拿回去仔細研讀，可千萬別犯了主考官的忌諱。”

這年頭考試需要避諱的字可不少，比如皇帝年號和考官名諱，都是不能出現在考卷中的。若一個不小心，輕則名落孫山，重則抄家滅族也不是不可能。

杜良鈺驚訝地望著自己先生，隨即便是一喜。今日過來找先生，還真是找對了！

不但讓他在學業上原本不冠通的地方都有新的發現，就連他尋而不得的主考官的文章都這么輕易到手，實屬難得！

他起身深深一拜，“多謝先生提拔。”

“起來，快起來。”

周玉泉親自攙扶起他，感慨不已，“你爹早年尚在人世時曾有恩于我，如今，你又是我的學生。可見這是上天注定的緣份。以后，你可得踏踏實實做人，切莫再要自誤！”

這是警告他莫要再走以前的歪路了。

杜良鈺起身，又再度拜了下去。

“先生的教導之恩，學生永世不忘。有道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先生之于學生，堪比先父。如今，學生還有一事，想勞煩先生。”

見杜良鈺下拜不起，周玉泉這才重視起來，即便把自己學生扶起。

“有話好好說，你所求何事，盡管道來。”

都這個時候了，想來，是缺少趕考的盤纏，又不好開口吧？

周玉泉都做好了被敲竹杠的準備，可等杜良鈺把所求之事說出來后，他才知道大錯特錯。

“什么？替你保媒？”

他驚訝得張大嘴，旋即又是一怒，“你都馬上要下場了，不努力鉆研學問，居然還有心思尋花問柳？你真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周玉泉動了怒，杜良鈺不再遲疑，急忙將事情緣由解釋了一遍。

“先生，當時學生只想著救人，只是沒想到，這救人最后變成了害人。若學生不迎娶林姑娘，只怕是……”

“那也不能因此耽誤了學問！”

周玉泉怒聲大罵。

“行了，老頭子你哪來這么大的火？”

師娘見勢不對，急忙站出來打圓場，“這孩子年紀小，父母早逝又無人在身邊教導，他也是好心，哪里會想到救人也救出了錯來。說來說去，也不是他的錯。你沖孩子發火干嘛？”

周玉泉梗著脖子，不再說話，明顯還是在生氣。

“快起來吧。”

師娘親自把他攙扶起身，又溫柔的笑了笑，“事情既然已經出了，也該早些解決。你放心，明日師娘就親自走一趟，帶媒婆去林家提親。”

杜良鈺雙眼一亮，比起先生來，由師母出面自然更好。

“多謝師母。只是此事，去林家怕是不成。不過，師母可以去顧家……”

有些事終究不好對外人言，可為了此事能順利擺平，杜良鈺還是大概解說了一番林家的情況。

聽得師母一陣唏噓。

其實關于杜良鈺和林家姑娘的事，師母自然也聽說了。

“這年頭，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這沒了娘的孩子就是可憐。還好，林姑娘還有外家疼愛她。放心，我明早就去顧家，爭取盡快把你們的婚事敲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