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長輩一起睡很別扭，尤其這個長輩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性格又十分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同胡亞茹的性格完完全全不同。

這個大舅媽，也許是看出來了胡亞茹的拘謹，笑著安排了胡亞茹睡到挨著窗戶那邊。

……

“你給學豐回電話了嗎？”大舅媽擺弄著床上的被子，看了一眼站在床邊的胡亞茹，“你今天人還沒到，學豐就來電話問你了。”

胡亞茹這才想起來走之前江學豐叮囑她，到了一定要給他回電話。

“完了，忘了…”胡亞茹略有些尷尬，這么晚了，她有些無措，不知該打電話還是不該打電話了。

大舅媽瞧著她定在原地，給了句話，“去吧，二樓小客廳就有電話。”看著胡亞茹往門口走，她忍不住提醒一句，“別忘了加區號。”

胡亞茹坐在小客廳里，一連撥過去兩個電話，卻沒人接。

她看看墻上的時鐘，已經十一點半了。八成江學豐已經睡著了，估計是聽不見電話鈴聲了。

胡亞茹回到房間，大舅媽已經半躺在床上了，背靠著床頭，手里還拿著一本書，封面上是《傷寒論》。

胡亞茹輕手輕腳關上了臥室門，控制住步子走到床邊，剛坐下，準備上床睡覺，身旁的大舅媽聲音傳來，“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胡亞茹一愣，拉開被子，笑著回應，“還好，不是很累。”

“還是要注意身體，別仗著年輕就不注意調息。”說著，大舅媽話題一轉，放下了手里的書，“你啊，好好調養好身體，早點要個孩子，你們的小家才能像個家。”

胡亞茹隨著她的話點點頭，沒有做聲。

看來江學豐家里還是很盼望他們能有小孩的，尤其這話從江學豐的舅媽嘴里出來。

胡亞茹估摸著這話可能是他們一起在家里說過，也有可能是婆婆答應了江學豐暫時不要孫子，可心里其實并不愿意，婆婆不好自己當兒子面兒說，只好專門讓大舅媽給她這個媳婦傳個話。

這一晚上胡亞茹都沒有怎么睡好。

和這個大舅媽睡在一起，真是多少有點兒奇怪，氣氛也是非常壓抑。這種壓抑在結婚之前，胡亞茹從來不曾感覺到，可是她越是從外人口中知道了許多江學豐家里的事情，越是和他家人接觸，越是不像以前那般自在了。

除了江學豐的外公外婆一如既往稀罕她，其他人各有各的事情，各有各的面孔，胡亞茹對江學豐家里過往的事情依舊知之甚少，只好裝聾作啞居多。

不言語，也好……

這次培訓參加的人不多，廠里專門請來了大學老師。胡亞茹每天都按時按點兒到小會議室聽課，一坐就是一整天。

同小唐告訴她的一樣，培訓第一天第一節課，這個培訓老師就說明了，這次培訓最后會有一個考試。單位為了激發大家積極性，這次培訓考試第一名會獎勵五十塊錢，沒有及格的人，全部會從本月工資里扣除30塊。

難怪啊，唐琬婷不愿意來參加培訓。放眼看過去，人家來的都是副科長和科長，她這個普通員工格格不入的進入了領導培訓隊伍。

這次，真是抬舉她了…

下午培訓一結束，胡亞茹就跑回招待所給江學豐打電話。

還是沒人接，看看了手表，胡亞茹掛斷電話，又打給了江學豐辦公室。

這次終于接通了。

“喂。”熟悉的男聲傳來。

“在干嘛？”胡亞茹聽到江學豐的聲音，面含笑意，不自覺的就開心了許多。

“終于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嗯…昨晚給你打電話了。”胡亞茹頓了頓，“但是，你沒接…”

“昨晚？”江學豐愣了一下，問道，“幾點？”

“十一點半。”

“要是再早二十分鐘打給我，我應該就在了，昨天晚上設備出問題，我被叫去現場了。”

“哦…好吧，那…你…就不能怨我了，我可是打過電話了。是你忙，接不到。”胡亞茹皮道。

“好，我的錯。”江學豐在電話那邊一笑，“怎么樣，今天，培訓有意思嗎？”

“有意思。”胡亞茹抱著電話，莞爾，“培訓結束還要考試，要是不及格還要罰款，但是考第一也有獎勵。”

“獎勵什么？”

“50塊錢。”

江學豐在電話那邊笑聲傳了過來，“你住招待所了？”

“嗯…離得近。”胡亞茹想了想又說，“我把你帶的東西給外婆了，她說你還算有良心。”

“……”

人有時候真的是奇怪，在一起的時候，安安靜靜看書，沒有太多話可以說。現在分來不過一天，離得老遠卻又說不完的話。

可是，話太多也是一個問題，話多問題反而展露的更多更明顯。

一個星期的培訓，慢也慢，快也快…

胡亞茹得知自己培訓考了第一的時候，只覺得諷刺直至。

一群人，只有她一個普普通通的職工，居然考過了這些工作多年經驗豐富的科級干部。

胡亞茹都不知道這樣的結局，是喜是悲…

“五十塊錢，這么拼命，至于嗎？”

不僅是別人這樣說，不僅是這樣的話進到了她的耳朵，她也在宣布成績的那一瞬間問過自己：值得嗎？不過是五十塊錢，有必要和他們作對，有必要這樣找存在感嗎？

回去前一夜，胡亞茹陪著婆婆住在家里。

晚上，不知誰先問誰起，照片里的江學豐的父親，婆婆突然就說起來他們以前的故事。

婆婆說，江學豐的爸爸很喜歡看書，尤其是詩歌，買了很多，房子里半個架子都是詩集，但是他工作太忙，書都沒有時間翻閱。

婆婆說，以前他們每年都會踏青，江學豐長大了也不例外，可是學豐很反感，覺得他們總是把自己當孩子。他父親還嘲笑他，就是沒長大，成天說的都是孩子話。

婆婆說，江學豐在父親去世以后很少回家，也不愛和她說話了，和家里的親戚也走動地少了許多…

可胡亞茹問原因，婆婆又和所有人一樣，顧左右而言他。

這大概就是問題，一個胡亞茹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問題。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不應該是一家人嗎？為什么不相信自己？

甚至還不如唐琬婷對她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