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承歡所說，北域的入冬后，夜來得比往常要早些。天際前一個時辰還是垂陽暖照的，現在卻已然是漆黑一片了。

只有極目遠望，才能在悠悠的地平線上瞧見縷縷橙光還在掙扎著，不被黑暗吞沒。

北域入了冬就很少有雨的，今日亦是如此，蒼茫的天際萬里無云，明月皎皎，伴隨著點點星光灑下碎銀，給霜白的大地披上一件銀紗，倒是絕美。

布包之外，篝火燃升，被寒風吹拂著，妖媚地擺動著舞姿，像是身著紅紗的，魅惑的異域舞娘。

熱情而美好。

想著李承歡至此，應當是連午飯都沒吃的，所以月荊塵為他們準備的是烤全羊。

健碩的肥羊，被捆綁著架在木枝上，在烈火的炙烤下流出點點誘人的肉汁，映著赤紅的火光，閃耀著動人心魂的光澤。

白衣少年仿佛嫌它不夠誘人，還灑上了奇異的異域香料。

香料的奇香，伴隨著烤全羊的肉香鉆入布包內，李承歡一行，不多時便被吸引了出來。

月荊塵會做烤羊，其實不奇怪，他自小便獨自到大秦游歷，以尋找治療月曇的良藥，但由于不同于秦人的銀發藍瞳的緣故，使得他被受排擠，終年都是孤身一人。在加上他又心向自由，不喜歡拘于市儈，所以基本上都是兩手空空，一貧如洗。

上樹掏鳥蛋，下田偷黃雞，那都是常有的事。

一個人如此，久而久之，也就練成了一手極高的廚藝。李承歡當初能夠同意和他同游大秦，也有很大一部分考慮到讓他充當自己的廚子的因素。

這一邊，蘇子雨牽著銀發少女的手，朝著篝火緩步走來。

些許是這些年來少女身處兇險的朝野，沒有什么朋友的原因，只是須臾，她便已和月白術建立起深厚的友誼，也向她袒露了自己女兒身的身份。

畢竟往后三人便要一塊同行，難免是要發現的，還不如現在就說了。

況且，月白術雖身負月曇，感情和記憶缺失，但到底不是傻子，月荊塵走時說的話，只要細細推敲，不難發現少女的真實身份，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

只是，少女這一襲男兒裝，妖孽俊秀，配著月白術傾城的姿容，到生得幾分登對的感覺。

但是相比兩人，跟在其身后的李承歡倒顯得有些狼狽了。

少年齜著牙，一手捂著脖間，若是將他的手拿開看，還能夠發現印在少年肌膚上的微紅的牙印和殘留的點點晶瑩的水漬。

“嘶——，這小醋壇子，一口下去還真疼——”

他不就是夸了月白術一句嗎？蘇子雨便不再理他，自己跟銀發少女玩去了，還在他們出門時趁月白術不注意，頗為不滿地朝他脖間輕咬了一口。

似是聽到了李承歡的抱怨，少女偏過頭來，吐著粉嫩的舌頭做了個鬼臉。

俏皮可愛的樣子，愣是讓他升不起一絲怨氣來。

唉——，這丫頭，怕是天生克他的。

“喲，世子來了啊，要來只羊腿嗎？剛烤好的，熱乎著呢。”

一邊忙碌的月荊塵瞧見緩步而來的少女，笑著說道。

曠野四周并沒有桌椅，這也是難免的。月兔氏不像秦人生活那么繁瑣，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都是常事。所以月荊塵無奈之下，只能招呼了幾個強壯月兔氏的族人將粗壯的樹木削去枝條，擺在篝火一旁充當椅凳。

好在玄衣少女也沒在意，揮手拂去長木上的塵灰便與月白術一起坐下了。

月荊塵瞧見月白術與玄衣少女牽手相伴，歡喜非常的樣子，心中也猜想出了其中的大概，無奈搖搖頭。

原本他還想著會演變成修羅場的，白紙一般的月白術可能會受傷的，沒想到最后倒成了后宮——

白衣少年想著，將手中的一只已經處理好的羊腿用木條架著，置于少女的面前，還給她們抵上了一雙刀叉。

月兔氏族基本上都是直接上嘴咬的，但面前的是兩個女孩子，用咬的，就不合適了。

畢竟在喜歡的人面前，還是要矜持的——

“族長有心了——”

蘇子雨點點頭，算是致謝，接過刀叉來。

羊腿被烈火炙烤著，已經差不多了，泛著金光的油水順著羊腿滴在地面上，肉香包裹著香料香誘惑著饑腸轆轆者的胃。玄衣少女握著刀叉，切了一小片肉下來，張開紅唇輕輕吹涼了，方才喂到月白術的嘴中。

銀發少女張開粉嫩的小嘴，將那塊恰到好處大小的肉片一口包裹，咀嚼著，瞇著彎月般的眼，似在享受。

對美食的愛，算是每個女孩子的本能吧，這是月曇也難以除去的。

“今天是烤全羊啊，想來我也很久沒有吃過荊塵做的菜了呢，今天算是沾光了。”

遲來的李承歡一臉興奮地，伸手便要扯過一只羊腿，伸到中途卻被月荊塵用枝條抽手背，疼得差點跳起來。

“疼疼疼——，荊塵做什么啊。”

“疼？你也知曉疼了？那羊還在烈火上烤著，你就這樣伸手，要是一不小心被火舌舔到怎么辦？”

白衣少年皺著眉頭說道，從一旁抽出長刀，一劃一挑，羊腿便從羊身上脫落，穩穩當當地落在他的手上。

月荊塵又撕過一塊白布，將羊腿的根部裹了個厚實，在保證不會燙到李承歡后，方才將裹著布的一端遞給少年。

胃部渴求肉食的欲望，讓李承歡顧忌不了太多，接到羊腿后便在坐在長木啃了起來。

入夜，涼風習習，劃過哀草，仿佛奏著不知名的樂章。

月輝如銀漿，傾倒到曠野上。

烈火肆意地燃燒著，給世間旅人帶來些許溫暖。

故鄉遇故知，倒也是幸事。

折騰了半天，即便是月荊塵也累壞了，張開四肢倒在地上，看著滿天星辰，眼中不知悲喜。

“吶——承歡，告訴我，你們打算如何安排白術呢？”

“月曇的花落都是隨機性的，下一次花落不知在何時，所以承歡你必須跟隨在白術身邊。但你稱臣于嬴世子，又不可能終日待在月兔氏，所以她必須跟在你身邊，但這銀發藍瞳，想不引人注意都難，白術她必須有一個合理正當的身份。關于這方面，你可曾想過？”

“自然是想好了的。”

李承歡抹抹嘴角，一臉壞笑，

“大秦世子妃，這個名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