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關(guān)于父親
- 青山不老余生安好
- 橘醬joey
- 2109字
- 2019-12-11 06:00:00
我可以和鹿鹿她們毫無壓力,肆意妄為,但是面對爸爸卻總是東躲西藏。
關(guān)于好好交流這樣的問題,我想:是太過奢侈的期望了。
有時候,這種自我保護,我一直覺得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不需要勤加練習,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舉手投足,我也會小心翼翼,這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慣。
第二天去醫(yī)務室拿藥,意外的見到了爸爸。
他就坐在周逸爸爸對面,像是問診一般,兩人都向前貼著身子,謹小慎微的交談著些什么,很是小心。明明整個房間只有兩個人呀。見我進門,兩個人才恢復正常的坐姿。
“周叔叔,我拿藥。”環(huán)顧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姚媽媽的身影,只好朝周太醫(yī)輕聲詢問。
“我昨晚忘跟你說了,今天我可以給你帶回去的。”爸爸趁著周叔拿藥的時刻,緊張地向我解釋著。
“沒關(guān)系,我跑習慣了。”不想和他說話的我被迫地尷尬回應。
連我自己也分不清這句回答,是疏離還是抱怨。
我的眼神閃爍著,躲避著,不敢迎上他的目光,這種逃避已經(jīng)延續(xù)十幾年了,即使現(xiàn)在的他語帶柔緩。
十幾年前他還是二十七、八出頭的小伙,一身的傲氣和不訓。讀書少,脾氣壞。
有一次我開他房間門叫他吃飯,三個字還沒說完,門也沒完全打開,一件不知飛來是啥的東西“啪”得一聲摔在門上,還伴隨著一聲響亮的“滾”。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從小就沒來由的討厭我。除了訓斥就是惡狠狠的眼神殺。
我經(jīng)常躲在爺爺?shù)耐群鬅o辜地看著這頭發(fā)怒的獅子。小時候因為他,我做了無數(shù)個噩夢,那無數(shù)個驚得我發(fā)虛的夢魘,催使我暗自發(fā)誓:以后再也不會看他眼睛,聽他說話。
如今這句誓言,沒有應驗,也未違背。我聽得出他語義間的改變,但還是沒有迎他目光的勇氣。
如果你也曾經(jīng)歷和我類似的童年,或許對其中些許心緒感同身受。它不能moving on ,它是從童年開始便長在骨骼里的傷疤,烙印。
我拿了藥,匆匆地離開了。不了解他們之間談論了什么,自然也不愿意去知道。
小時候,爺爺常哄我的一句就是:“沒事,會越來越好的。”這句話是支持我在這個家里挨過無數(shù)個孤獨清冷的寒夜。這句話應驗了,可說話的人已經(jīng)走了。
醫(yī)務室門外的一排排棕櫚,不明白他們的心情何以四季常青,末排的矮個子,可能由于腰身太粗,被剝?nèi)チ艘粚訉油庖拢谱鞒蓲咧恪jP(guān)鍵掃帚攜著拖把一起,竟攀在它的頭上。但是看你依舊常青,估計是接受這樣的環(huán)境了。那我也只得心里哄哄你:沒事,會越來越好的。
和爸爸獨自在家的這些日子,實在難受,像是回到了上海那些年。比起家里我更愿意待在學校里。
所以人都是一樣,貪得舒適的環(huán)境。我是如此,媽媽不也這樣嘛。
我房里媽媽唯一的照片是從大舅媽的相冊里要來的,她在世界上的唯一物件應該只有它了。
小時我常去大舅家,不是為了躲避家里獅子,是為了多聽聽媽媽的故事。在舅媽的口中,溫柔,賢良,端莊,漂亮,……所有的美好詞匯幾乎都用在了她身上。
“她為什么要和我爸結(jié)婚?”尤還記得一問,只因這是我發(fā)自靈魂的提問。
“以前你爸擱現(xiàn)在不一樣。”在舅媽的嘆息中,我那時并不明白。“那時候,一經(jīng)人介紹,相處差不多,一兩年也就水到渠成地結(jié)婚了。”
大舅家三個子女,二舅家兩個表哥,小舅家一雙兒女。姥爺在大舅家生活。
當然只有在大舅媽這我才能像個孩子一樣。聽她說我出生就待在她的懷里和姐姐哥哥們搶奶喝,奶水不夠,哥哥姐姐只能讓著我而被灌米湯。大舅為了我三天兩頭往醫(yī)院跑。住了一年多,我被爺爺接回了家。
這個世界總有一個不合理的悖論,越是善良的人,越是窘迫。于我而言,大舅媽是如瑪利亞一般的人物,她忍受和承擔著一個偉大母親的榮辱、艱辛。
聽說媽媽去世那天,舅舅們狠狠地揍了爸爸一頓。自此以后就沒有和他往來。當年如果不是爺爺跑了很多趟,她是不會讓我回家的。
遵著舊約,每年暑假,爺爺都親自把我送來舅媽家住上兩個月。
爸爸偶爾會阻止地罵上幾句:“老是往那邊跑,回來干嘛呀,裝模作樣”。
聽到這樣的話,我總在心里反駁:哼,你以為我愿意回來呀,要不是爺爺,我才不回來呢。當然出聲是萬萬不可能。躲在爺爺腿后避災是必須。
當時不明白他為何總是說舅媽裝好人,因為在我心中,她就是世上絕好的人。她從不裝,我切身體會得到。
現(xiàn)在也明白幾分:心懷怨念的人總會懷揣惡意度量他人,于他來說,那一絲絲的善意,一毫毫的善舉就像一碗稀粥里落了灰塵,一碗白飯里藏了根魚刺,思來看去,總是難受。
他還有賭牌的習慣,經(jīng)常晚上“工作”,白天補覺。我映像最深刻的關(guān)于他,還有一次醉酒的經(jīng)歷。
那天中午,我搬著椅子凳子在門口寫字,那時還沒上學,鉛筆和本子都是鹿媽媽給的。爺爺在廚房做晚飯。他騎著摩托車到家了,醉醺醺的,許是喝了不少酒,套著黑色的夾克,看起來就不像“好人”,我輕輕移了移椅子,挪了挪凳子,想著讓出一條更寬敞的道給他,也不至于注意到我。誰知道他伸手就把我拽了起來,拖著進了大堂。遇到這種情況,呼喊是忘記了,但是眼淚就那樣無聲地不停掉著。他搖著我的肩膀,惡狠狠地把我推在地上,拿起桌子上的書向我砸過來,嘴上咒罵著:“你真是個掃把星,都怪你……”我看到他怒紅的眼眶竟然還濕潤了,他背過了身子。我只記得我一直哭,一直哭,大概哭到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躺在醫(yī)院的床上,爺爺站在旁邊盯著我。現(xiàn)在想來,那天一定是輸了很多錢。
后來和余先生夜聊談起此事,他狠狠地攥著我的手,把我攬在懷里緊緊地抱著。想來,他一定是心疼我,其實我早就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