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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再見,維亞濟馬

在突破了層層火力封鎖之后,葉戈爾沒有選擇通過主路趕往教堂,而是帶著隊伍在狹窄的巷道里拐來拐去,最后在一處小巷拐角看到了教堂前的友軍陣地。

葉戈爾把林安南輕輕放到了墻根邊,然后掏出懷里的信號旗對著友軍陣地打起了旗語。

陣地上的軍官發現了他們,舉起望遠鏡觀察了一會兒葉戈爾的旗語,然后招呼傳令兵對著他們回以“火力掩護,速來匯合”的旗語。

軍官向陣地右側走去,他拍了拍機槍前一名士兵的肩膀,對著他說道:

“我們的右邊有友軍,給他們提供火力掩護!”

機槍手轉動過M1910機槍對著小巷右前方的敵軍掩體打出了一串長點射,葉戈爾收回信號旗,一把背起林安南,扭過頭對著身旁的人喊道:

“同志們!沖鋒!快!”

他們從巷道中發起了沖刺,對著教堂的方向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

對面街角的德國人被陣地上的M1910重機槍打得冒不出頭,只能舉起各式槍支對著這支行進隊伍零星地開火射擊,所幸子彈沒有打中其中任何一個人。

這一行人幸運地通過了陣地,然后奔進了四通八達的交通壕,得以安然進入了教堂。

葉戈爾安頓好其余人后,對著一個參謀軍官問道:

“盧金將軍在哪里?”

參謀指了指三樓的祈禱室方向,便拿著步槍向門外匆匆趕去。

葉戈爾正欲動身往樓梯走去,林安南蹦蹦跳跳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說道:

“我剛剛包扎完了,帶我一起過去。”

葉戈爾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林安南問道:

“你剛剛不是被打中了嗎?”

林安南搖搖頭說道:

“沒傷筋動骨,就是嵌入了小腿表皮下面的脂肪層里,彈片取出來再清創傷口就沒事了,除了有點疼以外不妨礙活動。”

葉戈爾攙扶著林安南向樓上走去,兩人一齊敲了敲祈禱室的木門。

木門在“吱呀”聲中被打開了,門后出現了馬克西姆少校那張悲傷的臉,林安南和葉戈爾正欲敬禮,馬克西姆把兩人的手壓了下來,低聲說道:

“進來吧,盧金同志在指揮城南的戰斗時,被迫擊炮炸傷了腿。”

林安南和葉戈爾一臉震驚,他們趕忙進入了祈禱室,看見盧金躺在吊床上正和床邊的指戰員交待著作戰任務,當他看到林安南和葉戈爾時,立刻招著手讓他們過來。

林安南和葉戈爾在盧金面前敬了一記軍禮,盧金回了一記軍禮,隨即開口問道:

“羅梅耶夫呢?”

葉戈爾清了清嗓子說道:

“羅梅耶夫同志正在執行炸掉制高點建筑層的命令,要求我部17團帶領女同志們和軍旗先撤出來,他后續會從地面上突圍。”

盧金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便從一側的文件箱里掏出了一份電報。

盧金膝蓋以下的腿部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滲透出來的血液和白色的紗布交織在一起,看得出來盧金傷的非常嚴重。

現在已經沒有足夠的醫療物資了,如要得到有效的醫治,那就必須撤到后邊的野戰醫院。

盧金對著旁邊的指戰員們道了句:

“你們去執行任務吧。”

指戰員們收起了文件包點了點頭,紛紛站直了身子對盧金敬了記軍禮,最后陸續離開了祈禱室。

盧金咧著嘴對林安南二人笑了笑,掏出了電報說道:

“最高統帥部對我們發布了嘉獎,表揚了我部的英勇作戰,現在局勢已經控制住了。斯大林同志親自指示我部已經可以撤退了,但是我不打算離開這里。”

葉戈爾和林安南一聽此言,兩人紛紛為盧金的決定而感到目瞪口呆。

他們正欲勸阻,卻被盧金給提前打斷了:

“米哈伊爾,朱可夫同志單獨給我發了一封電報,要求我在撤退的時候一定要帶你走。我這個身體情況你們看到了,就算是撤退那也是一個累贅。而且我在這里多堅持一分一秒,就能為后方構筑防線和同志們撤離這里多爭取一些時間。”

他咽下了一口唾沫,繼續開口說道:

“我會親率兩個師在這里戰斗到底,你們利用4輛卡車和兩輛T—34坦克,帶著傷員和女同志先行離開這里。”

“最高統帥部已經下達了撤退指令,現在是10月13日下午4時,德國人已經快要在維亞濟馬的后方完成合圍了。在下午6時的時候,炮兵部隊會針對德軍合圍處展開炮擊,朱可夫同志會派出坦克部隊來接應你們突圍。”

林安南低下了頭,輕聲哽咽道:

“司令員同志,求您了,跟我們一起走吧,我們17團誓死捍衛您的安全,求您了,跟我們走吧。”

盧金一把扯過了林安南的衣袖,把他給拽了過來。

然后對著葉戈爾也招了招手示意二人一起靠過來,然后用一副懇求的眼神盯著他倆說道:

“孩子們,如果我率先離開了維亞濟馬,那么城防會在一瞬間支離破碎。我是這里所有人的希望,被圍已經成為了定局,但是只要我不走,軍心就不會潰散!”

“如果用我一個人的生命來換取祖國的勝利,我愿意,我已有成仁的決心了!把我們的軍旗帶走,把我們的故事傳頌給后世的子子孫孫們聽,告訴他們,我們曾經在這里為了保衛莫斯科而舍身戰斗過!”

說罷,盧金一把捧住林安南的臉,用炯炯有神的雙眼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講道:

“米哈伊爾,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的孩子!你總能帶領我們的軍隊走向一個又一個的勝利!這無上的榮耀理應屬于你!只要你還活著,這支軍隊的心就不會破碎!一切都改變了,我們終將作為英雄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

說罷,他輕輕推開了林安南,把吊床下那裝著軍旗的箱子取了出來,親自交到葉戈爾手上。

盧金背過臉對著墻壁說道:

“出發吧,孩子們。”

林安南和葉戈爾低下頭默默抽泣著,而盧金幽幽地訓斥道:

“男子漢的眼淚是留給自己的母親,而不是留給我!沒有人比我們俄羅斯人更了解犧牲!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

二十分鐘后,林安南在T—34/76坦克里面調整好了瞄準鏡,然后把上半身探出了炮塔,對著倉庫里的其余車輛打出了旗語“請緊跟我車,呈一列前進”,再把身子縮回了炮塔拉上了艙門。

車隊浩浩蕩蕩地開出了倉庫,在槍彈橫飛的大道上急速向著城鎮后方行駛而去。

在化為了廢墟的兩遍街道里,不時有蘇軍士兵們探出頭來對著他們敬以軍禮,或是招手向他們道別。卡車里的女同志們捂著嘴低聲抽泣著,而男人們則默默對著自己的戰友們許以注目禮。

兩輛T—34分別在車隊的頭部和尾部護衛著中間的ZIS—5卡車,卡車和坦克里搭載的是傷員和女同志,這列車隊稱一字形向前方開去,他們逐漸脫離了城鎮,向著一望無際的草原駛去。

林安南在無線電中發布了命令,要求車隊調轉方向開往了森林旁側的土路上,以此來躲避德軍戰斗機的偵查。

當車隊行駛了大約十幾公里時,他們發現了一列平民隊伍。

只見那些平民攜帶著各類物資形成了長長的難民隊伍,在隊伍的中間夾雜著幾輛馬車,馬車上裝滿了各類貨物和小孩子,而一些沒有馬車的母親們則抱著孩子徒步趕著路。

在最前頭的林安南通過廣角望遠鏡看到了這一幕,他叫停了坦克,然后打開艙蓋爬出了炮塔,站在車身上對著隊伍吶喊道:

“同志們!我們是紅軍!請問你們要去哪兒?!”

一個老人家取下帽子對著林安南揮了揮,然后大聲回道:

“我們是尤赫諾夫過來的難民,我們要去莫斯科!”

林安南跳下了坦克,站在老爺子面前問道:

“你們現在趕往的方向是莫扎伊斯克,需不需要讓兒童上我們的車隊?婦女同志們帶著孩子趕路太慢了,而且也很辛苦。到了莫扎伊斯克的時候,你們可以找到紅軍同志問一下89步兵師17團的駐地在哪就好。”

葉戈爾從后面的卡車趕了過來,林安南向他講述了基本情況,葉戈爾同意了林安南的意見,他立刻吹響了哨子召集衛生員們下車,把孩子們接送上卡車。

林安南擦了把臉,看著衛生員從依依不舍的母親們手里接過了孩子,然后抱著孩子往卡車后方的車倉處送去。

在他面前有一個抱著洋娃娃的小女孩,這個小女孩穿著布滿黑灰的洋服,正把大拇指伸進小嘴里綴吸著,用一雙水靈的眼睛看著四處走動的人群。

林安南微笑著蹲在了小女孩面前,用拇指輕刮著她的鼻子問道:

“小甜心,想不想吃糖?叫一聲紅軍哥哥就給你糖吃。”

說罷,他就從口袋里掏出了用白紙包著的砂糖,在小女孩面前攤開了掌心。

小女孩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林安南手里的糖,奶聲奶氣地喊了聲:

“哥……哥……”

林安南興高采烈地點點頭,從褲袋里取出了所有的砂糖,往她的手掌里一塞,對她說道:

“吃吧,小甜心!吃吧,吃完了我們就去繁華的莫斯科!到時候讓你媽媽帶你去吃好多甜甜的糖果!”

小女孩取出了一塊砂糖放進了自己的嘴里,在咀嚼了一會后,對著林安南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

林安南看到這幅純真笑臉之時,感覺自己的心都融化了。

這微笑治愈了他那已經千瘡百孔的心靈,在戰爭的間隙給了自己一種祥和的溫馨感。

他微笑著拍了拍小女孩的頭頂,正準備讓衛生員把她送上車時,遠處卻傳來了微弱的飛機轟鳴聲。

林安南豎起耳朵一聽——這是梅塞施密特的發動機所發出來的聲音!

他趕緊轉過身去吶喊道:

“德國人的戰斗機!快隱蔽到叢林里去!快躲……”

他話還沒說完,三架BF—109戰斗機便呼嘯著從他們頭頂的葉群上出現了,德軍飛行員發現了緊挨著森林土路上的這支隊伍,立刻調轉過了機身對著他們俯沖而來。

“快跑啊!看什么啊!快跑啊!”

葉戈爾對著目瞪口呆的平民們怒吼著,這些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老百姓們,都愣愣地站在原地還沒有反應過來,所有人對眼前的危險甚至沒有感到危機感。

葉戈爾拔出手槍,對著天空連鳴三槍予以示警,人們才反應了過來,慌忙地向著森林里逃去!

林安南一瘸一拐地四處呼喊著,讓戰士們趕緊把老百姓帶進森林里,以此來避開德軍戰斗機的攻擊。

而駕駛員也踩下了腳底的油門,坦克和卡車轉過方向對著森林沖了進去。

林安南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轉過身望去——剛剛那個小女孩正抱著洋娃娃大聲哭泣著,手里的砂糖散落了一地。

林安南咬了咬牙,一跳一跳地向著小女孩奔了過去。

而那三架BF—109已經俯沖了下來,對著慌不擇路的人群投下了數枚炸彈,巨大的火光在林安南的面前爆裂開來,他整個人被沖擊波給狠狠地甩飛到了半空中,最后像斷了線的風箏般摔在了地面上。

暈頭轉向的林安南支撐著身體爬了起來,他搖搖晃晃地曲起膝蓋,向著小女孩剛剛所在的位置跑去。

陳墨慢慢停下了腳步。

血腥的畫面吞噬了這個少年僅存的理性,他崩潰了。

地面上的洋娃娃被硬生生撕裂成了兩半,斷口處躥出了如泡沫般的白棉花,而在洋娃娃的眼珠上,那光溜溜的黑色曲面倒映著熊熊燃燒的烈焰。

林安南對著斷成兩半的“洋娃娃”緩緩跪了下去,他的口水順著歪曲的脖子滴淌在了地面上,雙手無力地垂落了下去。

“生在這樣的世道里,沒有死亡的理由,甚至無法選擇怎么死亡。”

天上的圣人看著下面那崩潰了的少年,揚起的嘴角輕聲道出了這句話。

“糟透了,這個世界真是糟透了。”

林安南的眼角溢出了兩行淚水。

“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意義,到底是什么?這個世界還有守護的價值嗎?”

“沒有一個世界會比活在這個世界還痛苦。”

林安南從腰間拔出了托卡列夫手槍,慢慢向后拉開了套筒。

“在這個不斷崩壞的世界里,我什么都保護不了。”

“互相競爭,互相廝殺,互相踐踏,歧視他人,鄙視他人,踐踏他人。”

“人類什么的,根本不可信。”

林安南把手槍反了過來,槍口對準了自己的額頭。

“即使在這個世界里茍活下來,那又有什么意義?我只是在拼命地逃跑,不斷地逃脫,可那以后呢?之后我該怎么做?到底該怎么做才好呢?”

“即使我不在,這個世界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不是嗎?”

“無論跑到哪里,都得不到救贖……真是太好笑了,真是太有趣了……”

林安南那空洞的眼神里倒映著黑黢黢的槍口,他扭曲的臉上開始出現了詭異的笑容。

“有誰來……求求你了,誰都可以……殺了我吧,不要再輪回了,就在這里讓我徹底死掉吧……”

無數死掉的戰爭冤魂從林安南的腦海里爬了出來,緊緊地用一縷縷幽魂纏繞住了這個少年的身軀,在他耳邊輕語道:

“全部……全部都是你的錯,那么難受的話,你現在就可以選擇自裁噢,干脆還是死掉比較好呢……”

“對呀,死了就好了呢,快抬起手槍,對著自己的嘴扣下扳機……”

那些黑色的冤魂“托起”林安南的雙手,只見他把托卡列夫的槍筒伸進了自己的嘴里,淚水開始在抽搐的臉部緩緩滑落了下來。

“我詛咒命運,我痛恨神明,無論我逃到哪里……就讓我在這里解脫吧。”

“為什么沒人來救我啊,為什么讓我去救這個世界啊,你們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明明……我明明是那么的痛苦啊!!!!!!!!!”

顫抖的食指搭在了手槍的扳機上。

“米哈伊爾!!!!”

葉戈爾對著林安南飛馳而來,一把抱緊他的身子就往旁側滾去。

兩人一起翻滾到了一輛兩輪車的底部,葉戈爾緊緊地捂著林安南的頭部,用自己的身軀護住了已經沒有知覺的戰友。

BF—109的雙聯機槍直接打穿了他們身后的木板,幸運的是子彈從他們的旁邊穿了過去,并沒有傷到二人一絲一毫。

林安南的意識逐漸模糊,那種非常熟悉的畫面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那溫暖的白色光芒涌了過來,猶如少女柔軟的掌心一般。

那光芒輕輕地包裹住那顆四分五裂的痛苦之心,然后帶著林安南向另一條世界線飛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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