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融及冠那天，是三月初一，是草長鶯飛，萬物復蘇的春季。

那一天，北伐才剛剛開始不久。那一天，以后的事還沒有發生，王凝之的小日子依舊悠哉悠哉。那一天，他還沒有失去所有他在乎的人，還不用承受那些刻骨銘心的痛苦。

主持冠禮的大賓是王羲之，說實話，世族門閥的郎君及冠時，幾乎沒有不想王羲之當大賓的。只是王羲之本人嫌麻煩，很少同意就是了。

贊冠嘛，是王凝之。其實王凝之一開始是拒絕的，因為他覺得及冠這么重大的事情，他出任贊冠有點不夠格。

可似乎，他身邊的人都不這么認為。

王羲之：讓你當你就當，哪來那么多廢話。

蕭烈：我覺得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只是你當了贊冠，冠禮上我們就不能在一起玩了。

袁質：論家世，論長相，論才情，論人品，我并不覺得建康城內有誰能比得過你。

王坦之：你覺得還有比你更合適的人嗎？

最后，贊冠的人選就這么定下了。

王凝之：他們是不是對我有什么“偏見”。

冠禮照常舉行。

天大亮的時候，王凝之就來了。這個時候，賓客們也差不多都到了。

冠禮嘛，就是走個流程而已，重要的還是大賓取字。

但是走個流程累死人，先加緇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后授以爵弁。每次加冠畢，皆由大賓對受冠者讀祝辭。然后，受禮者拜見其母。再由大賓為他取字。

然后主人送大賓至廟門外，敬酒，同時以束帛儷皮（帛五匹、鹿皮兩張）作報酬，另外再饋贈牲肉。受冠者則改服禮帽禮服去拜見君，又執禮贄（野雉等）拜見鄉大夫等。若父親已歿，受冠者則需向父親神主祭祀，表示在父親前完成冠禮。祭后拜見伯、叔，然后饗食。【摘自百度百科】

春色正好，陽光照在身上，暖滋滋的。王凝之十分想伸個懶腰，但是他忍住了。這種比較正式的場合，他還是贊賓來著，還是不要亂來的好，免得丟分。

蕭烈坐在人群中，沖著王凝之擠眉弄眼，王凝之就當沒有看見他。王凝之是始終微笑著的，青衣翩翩的郎君，一舉一動，皆可入畫。不少女郎一眼望過去，皆心笙搖曳。

蕭烈和郗融的關系其實一般，沒什么沖突，也沒什么來往就是了。他來這兒，就是聽說王凝之是贊冠，湊個熱鬧而已。

但是冠禮，實在是太無聊了。

當初王凝之及冠的時候，可比這熱鬧多了。蘭陵蕭氏、陳郡袁氏、太原溫氏、高平郗氏、陳郡殷氏、太原王氏等等，建康頂級士族齊聚一堂，宗室權貴一個不落。

謝安、顧愷之、孫綽、許詢、支遁、司馬昱……尋常世族郎君及冠，這些名士請一個都難。在王凝之及冠時，當時的名士基本上能來的都來齊了。

那排場，知道的還以為是及冠，不知道的，還以為發生了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呢。

在蕭烈的印象里，當時光是給王凝之的冠禮請大賓，就花了王羲之不少時間。因為人選太多，想當的人也太多，選誰都是個問題。

后來，謝安從一群名士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冠禮的大賓。蕭烈完全有理由懷疑，這是因為兩個人的關系最好的緣故。

而贊者，是和王凝之最不對付的許詢，可把王凝之氣了個半死。

那一場冠禮，簡直是轟動了整個建康城，甚至可以說是驚動天下。

因為一場冠禮，聚集了整個頂級士族門閥、宗室權貴，賓客皆是風流名士。這也是沒誰了。

其實郗融的冠禮才算正常，因為大多數是一流士族的郎君，冠禮都是這樣子的。

王凝之是個奇葩。

蕭烈一回神，字已經取完了，眾人紛紛入席。

王凝之沖著他打了個手勢，蕭烈會意，兩個人便隨便找了個地方坐著。

王凝之一坐下，就拿起筷子開始吃飯。蕭烈見怪不怪，也拿起筷子吃了幾口。

不知何時，已經有舞女開始跳舞了。一身紅衣的美人，穿著漢制的舞衣，跳的是楚舞。

王凝之本來吃的好好的，卻瞥見蕭烈在盯著什么看。他順著蕭冽的目光看過去，只一眼，就呆住了。

蕭烈收回目光，低頭繼續吃飯。王凝之又看了幾眼，吃了幾口不知道什么東西，就不再繼續吃了。

王凝之看著蕭烈，他一點異樣都沒有，這點讓王凝之深感佩服。

注意到王凝之的目光，蕭烈低聲說了句：“都過去了，該放下了。”

王凝之道：“哦。人我還是分得清的。”

蕭烈道：“我以為你陷在里面出不來了。”

王凝之道：“拜托，我孩子都快出生了。”

蕭烈卻沒搭理他，繼續低頭吃。

等王凝之說完，那個紅衣的舞女也跳完了，就下去了。

蕭烈道：“你喜歡這種類型的，穿紅衣，會跳楚舞，還長的好看。”

王凝之默了。

蕭烈接著說：“以前我們在建康的時候，你身邊的，不都是這樣的嗎？好幾年了，真是一點都沒變。”

王凝之繼續沉默。

眾人紛紛側目，一副等著看八卦的樣子。

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

王凝之道：“要是變了，我現在也不會和你一起坐在這了。”

蕭烈道：“可是紅衣很俗氣。”

王凝之道：“那是因為穿它的人俗氣。”

王凝之又道：“有人穿它很驚艷，有人穿它很俗氣。”

王凝之看著蕭烈，突然笑了，道：“我喜歡就夠了。”

王凝之一副仙氣飄飄的樣子，可偏偏喜歡大紅大綠的顏色。只不過他一般都不穿紅色，只穿綠色。但是所幸，他阿娘的審美觀是正常的，所以王凝之衣服大部分的顏色都是青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和王凝之關系最好的蕭烈，十分不能理解王凝之這個人。

家人都信道教，可王凝之偏偏信佛教。家人都喜歡穿白衣，可他偏偏喜歡大紅大綠。家人清談都是一把手，可偏偏他半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