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說完這句話，心里苦得一逼。

按說他什么地位，那可是當(dāng)朝二品大員，實力在握的強權(quán)人物。

虎力赤就算身份不低，再怎么說不過是保護韃靼小公主的侍衛(wèi)首領(lǐng)罷了，若是放在平日，牟斌甚至連正眼都不帶瞧對方一下的。

然，形勢所迫騎虎難下，牟斌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主動挑戰(zhàn)一名身份地位和自己差飛了的小人物，也是無語了。

那邊廂，娜扎仙兒尚未說話，虎力赤卻梗著脖子大聲吼道：“這位大人，要打便打，無需廢話，來，虎力赤難道怕你不成？”

朱厚照，雙眼翻向天空，置若罔聞。

牟斌氣性再好，這個時候卻是忍不住。

你虎力赤算什么東西，敢和我牟斌叫板？

莫說你一個，就算十幾名韃靼武士全都放馬過來，三兩下老子讓你們尸橫遍地！

正當(dāng)時，江彬忽然笑了，攔在中間道：“牟大人息怒，千錯萬錯都是我江彬一人的錯，哈哈，虎力赤頭領(lǐng)想必護主心切，不明真相，這才含忿偷襲…哦，向我錯下殺手。既然太子殿下已經(jīng)發(fā)話，此事便算了，大家好言好合，莫要驚到三位貴人。”

牟斌翻了江彬一眼，心里這個氣。

暗道，好小子，事都是你惹出來的，現(xiàn)在可倒好，眼看劍拔弩張的時候，你卻跑出來當(dāng)和事老充好人，噢，好人都被你江彬當(dāng)了，莫不成我堂堂都指揮使只能扮那個惡人不成？你想和稀泥，門都沒有，老子今天非要干死虎力赤不可。

牟斌正打算說兩句場面話直接動手，朱厚照卻有些不耐煩了，揮揮手道：“算了，既然江百戶以為不動手最好，那便罷了。嗯，御妹，你那幾個胡女…可還好么？”

牟斌一口氣憋在嗓子眼，氣得差點吐血。

心道，太子啊，不帶這樣偏心眼兒的好嘛，打殺虎力赤是你的意思，結(jié)果江彬一句話，立馬改口了，你把我這個都指揮使放在什么地方？

朱厚照才不管牟斌怎么想，這小子本就是天性頑劣想一出是一出的主，斥責(zé)牟斌不過是為江彬出頭，現(xiàn)在心思早轉(zhuǎn)到那些貌美如花的胡女身上。

娜扎仙兒側(cè)頭看了一眼，臉色黯然道：“皇兄莫擔(dān)心，她們…沒事的。”

“沒事就好，哈哈，沒事就好！”

朱厚照撫掌笑道：“御妹方才吐血，身體可是有恙？江彬，快快安排座位請公主坐下，至于調(diào)教歌舞姬，還是繼續(xù)吧，本宮正看得歡喜，莫要就此掃了興致。”

這下，連江彬都覺得朱厚照果然思維跳脫，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了。

已然鬧到動刀動槍地步，結(jié)果你小子還有心思繼續(xù)看跳舞，這個…實在是太奇葩。

江彬愣了片刻，一轉(zhuǎn)念倒也釋然。

史上，正德帝朱厚照確是數(shù)千年來足以排名前三的奇葩皇帝，雖然說殘暴荒淫不見得多厲害，但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卻是他敢自稱第二沒人敢搶第一。

誰見過沒事就給自己封個大將軍，而且不愛住皇宮，隔三差五跑到大將軍府里過日子的皇帝？

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正德這家伙，給自己封官也就罷了，還要領(lǐng)餉銀，并且沒事自己給自己頒幾道圣旨…所作所為簡直了，足當(dāng)?shù)蒙喜豢衫碛魉膫€字。

后來，平定寧王朱宸濠做亂的時候，時任南贛巡撫的王守仁，明明已經(jīng)率兵擊潰寧王，活捉俘虜無數(shù)，結(jié)果軍報傳上去卻被朱厚照束之高閣。

最后王守仁想明白，戰(zhàn)報上加了一句：此役全功盡在神武大將軍鎮(zhèn)國公朱壽（正德給自己改的名字），將功勞都讓給正德，于是立馬，戰(zhàn)報得到批準(zhǔn)，正德意氣風(fēng)發(fā)喜洋洋受俘凱旋，這才算罷。

想到這一切，江彬頓感哭笑不得。

看來，正德異想天開隨心所欲的性格，并非成年后才有，而是少年時期早有展現(xiàn)。

“王二、李三、趙琦、李健，還不快快搬上桌椅板凳，沏好香茶，給各位貴客壓驚？”

江彬心思靈動，一聲吼，即刻張羅開。

還別說，趙琦等人根本就是不學(xué)無術(shù)，和市井混混差不多，但眼力價那是沒得比，做這些伺候上官的事可謂順風(fēng)順?biāo)值角軄恚瑳]多久，桌椅板凳香爐茗茶，甚至瓜果糕點全部擺滿兩張桌子。

江彬更是主動請朱厚照、永福、娜扎仙兒、王岳等人上座，最后又牽著牟斌安排對方坐在王岳下首，給足牟斌面子。

看出都指揮使大人算是多少消了氣，江彬這才笑道：“三位殿下，剩下的事就讓小將來安排…那個，奏樂，咱們繼續(xù)調(diào)教歌舞姬。”

數(shù)千百姓目瞪口呆中，仙樂再起，胡女休息一陣，又開始翩翩起舞。

江百戶，意氣風(fēng)發(fā)，看著胡女以身作則調(diào)教教坊司歌舞姬，忽然彎下腰，一臉誠懇對娜扎仙兒道：“仙兒公主，江某方才多有得罪，此刻早已心中大悔…若是殿下不介意，江某想請殿下下場共舞，嗯，江彬見識雖然淺薄，但對跳舞一道卻有些心得，正想向公主殿下請教！”

…

西市教坊司這邊廂鬧得熱火朝天，各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形不斷涌現(xiàn)，而，京都各處卻早已炸了鍋。

乾清宮。

弘治帝笑得快要岔氣，好半天才止住聲，嗆了好幾口茶水道：“苗逵，你說的話可是當(dāng)真？”

“圣上明察，奴婢不敢有半字虛言。”

弘治點點頭，轉(zhuǎn)向坐在下首位的三位重臣道：“希賢（內(nèi)閣首輔劉健字希賢），你對此事如何看？”

內(nèi)閣首輔武英殿大學(xué)士劉健躬身笑道：“圣上，老臣無話可說。”

弘治笑得更歡實，指著劉健搖搖頭，轉(zhuǎn)向另一位重臣，東閣大學(xué)士謝遷道：“于喬，依你之見，這個江彬，搞得什么鬼？”

比起劉健、李東陽，曾經(jīng)一榜狀元謝遷的性子卻是耿直得多，為人少圓滑，若非得到弘治信任，早不知道被多少言官參下去了。

謝遷聞言，正色道：“江彬此人，若非大賢大德，便是大奸大惡，吾皇還需多多試探，明辨此人心性。”

聽到這句話，弘治收起笑容，輕輕嘆息道：“于喬所言極是，唉，若非朕的身體…原可多些時日考察江彬，但…”

弘治忽然有些意興闌珊，神色黯然轉(zhuǎn)向李東陽道：“賓之，南鎮(zhèn)撫司關(guān)于江彬身份的邸報，你拿來給希賢和于喬看看吧，也不知道這些消息有用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