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丁靈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雨了。

豆大的雨點乘著風砸落在地面上，破碎成一地的水花，在積水上泛起一層一層的漣漪，雨聲淅淅瀝瀝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新鮮的泥土氣息。

丁靈從撐著傘從殘朽的教堂中走出，這是一間足夠老舊的教堂，大殿中的一切都已蒙塵，褪色彩色琉璃窗大多殘破不堪，大殿耶穌基督像的背后，一千個太陽的畫像殘破得如同一張廢紙。

穿過空曠的禮拜廣場，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奇異和吊詭。

那是一座黑色的鋼鐵森林，建筑物破碎而扭曲，滿是銹跡的黑色金屬與鋼筋混凝土纏卷在一起，像虬結的古樹一般蜿蜒著向上，活似一只只向上張開的黑色大手，又如同黑夜中蜿蜒的陰影，宏大而詭異。

丁靈下意識摸向腰間的手槍，奇怪的是，腰間空空如也，她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裙，裙擺一直垂落到膝間，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穿過這樣的一件裙子了。

丁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本能的感覺要逃離這座殘朽的教堂，腦海中的記憶大多模糊不清，只是本能般地想起這里發生過丁靈并不愿意回憶的事情。

潛意識中，一盞燭燈無聲地燃到盡頭，整個殘破的教堂忽然燃起熊熊的烈火，火勢逼人，那高聳的鐘塔在火焰的炙烤下似乎傾頹下來，廣場中央的耶穌受難像在火海中仿佛在哀嚎，雨點一點一滴地滴入升騰的火焰，使得火勢更加地洶涌起來。

丁靈快步穿過火海中的廣場，黑色的森林就在眼前。

可是忽然，火海中升起一千個渾身浴火的天使，他們身披銀色的鎧甲，在火焰的映襯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他們揮劍，劍身上的火焰似乎活的一般，仿佛金色的蛇一般縈繞著劍身，他們振翅，每一片羽毛在火焰的映襯下都纖毫畢現，他們古奧而森嚴，卻又極致地華美。

當他們升上天空的那一刻，整個夜空都被火光照亮，密集的殺意封鎖了整個天空，他們極速俯沖而下，劍刃上的火焰內斂而后忽然升騰，裹挾著重重的殺意落向手無寸鐵的丁靈。

丁靈雖然手無寸鐵，但是長期在戰場上訓練出來的反應的身手依舊存在，她丟下累贅一般的傘，一個縱跳跳向一側，靈動得如同舞臺上的芭蕾舞者。

可是未等丁靈喘上一口氣，又一道熱浪席卷而來，裹挾著熾熱火焰的重劍在丁靈眼中不斷放大，速度快到讓丁靈幾乎無法閃避。

“當！”

不遠處的鐘塔報時一般發出聲響，緊接著，遠天傳來虛無縹緲的圣歌，所有的天使在那一瞬間沉寂了，他們收回了重劍，和著圣歌沖向天空，而后像盛大的煙花一般爆裂開來，一切重歸寂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丁靈微微喘息著，撿起丟落在地上的雨傘，而后慢慢地朝著黑色的鋼鐵森林走去。

……

午夜十二點。

吳銘還在丁靈的病床前守著。

陳應山和游家樂終歸是受了重傷，守候多時的周小桐也頗有些疲憊，加上吳銘的自告奮勇，照顧丁靈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吳銘身上。

其實說照顧也并不完全正確，有醫院的醫生護士在，需要吳銘做的工作少之又少，只是大家實在放心不下隊長的境況，一定要有人守著才肯放心。

吳銘坐在椅子上，望著丁靈昏迷不醒的模樣，微微有些出神。

丁靈昏迷時實在看不出任何白孔雀的那種氣勢，她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漂亮小姑娘，沒有殺伐果決也沒有拒人千里之外，她的五官線條非常柔和，柔和到你會以為她就是一個鄰家小妹妹。

說到底那些堅韌的品質和冷冰冰的態度，都是她用來偽裝的盔甲，可是她到底經歷過什么，才讓她這樣一個女孩子需要穿上那些盔甲才能出現在眾人面前呢？吳銘不知道，也想不通。

夜已經深了，吳銘打了個哈欠，想要靠在椅子上瞇一會。這時一陣穿堂風輕輕吹拂而過，吳銘起身來到窗邊把窗戶關上，回頭時忽然發現一切都變了。

灰色占領了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時間停滯，床頭柜上那盆精心栽培的曇花在綻放的一瞬間即靜止，連從未停止滴落的葡萄糖溶液都懸停在半空中，遲遲不肯落下。

在吳銘幻視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英俊男人溫柔地為丁靈掖了掖被角，而后靠在吳銘的椅子上出神地看著丁靈。

“你是誰？”吳銘警覺地發問，“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一個幽靈罷了。”男人幽幽地說道，“非要稱呼的話，你可以叫我孤鷹。至于為什么出現在這里……當然是因為你需要我了。”

“我需要你？”

“你還沒謝謝我在下水道幫了你，現在的小孩子都那么不懂禮貌的嗎？”孤鷹挑了挑眉，這讓吳銘極度地局促不安。

“謝謝，可是……”

孤鷹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吳銘噓聲，而后他看向昏迷不醒的丁靈，緩緩地說道:“她要死了。”

“她遭遇了一種名為夢魘的利維坦的襲擊，這不是任何一種自然存在的利維坦，而因為貪婪和欲望被人類制造出來的。”

“被這種利維坦襲擊的人會沉眠在噩夢中，永遠也不會醒來。所幸的是噩夢總是和現實有著一定聯系，現實中的人還是有機會幫助她擺脫夢魘的攻擊。”

“那就是進入到她的夢中，幫助她逃離夢魘的追殺，只要能把她帶到指定地點，或者殺死夢魘，你們親愛的隊長就可以醒來。”

“不過在夢里，你是沒有辦法變成亡徒的，你只能使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她逃離出來，你只有七天時間，七天之后夢魘的力量會達到峰值，到那時就是你們隊長的死期。”

“接下來我會做一些小手腳，讓你在每一次入眠時都能連接到你們隊長的夢境，時間有限，你要加油。”

“可是……你為什么要幫我們？”吳銘忽然問道。

“你是曾經的我，而我，是未來的你。”

孤鷹微笑著，笑容在陰影中看上去有些神秘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