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最初的十八年中，陳應山始終是一個無所期待的人，不期待學業的進步、不期待朋友的多少也從不期待愛情是什么。

在陳應山簡單的世界里，能平靜地生活下去，已經是一件很讓人疲憊的事情了。他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思去面對生活中的波瀾。

只要這樣平靜地生活著，就已經很好了。

哪怕利維坦的到來，也沒有絲毫改變他這樣的想法。他的母親很早就病逝了，父親是政府里的干部，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民生調查、精準扶貧什么的，反正他是為國為民的父母官，唯獨忽視了自己的兒子，陳應山也樂得清凈，只要他手頭緊的時候有錢花，就什么都好了，故而對于自己的父親，他也沒有什么怨氣。

一切的轉機在他十八歲的那一年，他從茫茫的人群中看見了一個清麗的身影，她有著一頭清新的短發，眼睛大大的，明亮得仿佛塞進去了整個夏夜的星空，如果不是這清麗的身影正在潑婦罵街似地和同為新生的女生對罵，也許他們的初見會更美好些。

陳應山從不相信一見鐘情之說，正如大他兩級的萬人迷學長丁誠所說，所有的一見鐘情，都是見色起意。不過在看到那清麗的身影的一瞬間，陳應山承認，他色了。

從丁誠那里得知，女孩的名字是周小桐，計算機院有名的天之驕女，還沒入學就自行研發了數款軟件，是被特招進這所學校的。

陳應山嘿嘿地笑著，想著自己好歹和她有著共同的特點，陳應山也是特招進來的，不過他是體育特長生。

以陳應山糟糕的成績，要上這樣的重點高校簡直是天方夜談，但是俗話說的好，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陳應山自問沒有尖子生們變態的智商，可是他的體能非常出眾。

通過各方渠道的打聽，陳應山得知周小桐會去參加校團委的面試，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陳應山也參加了校團委的面試。雖然沒有什么特殊才能，可是陳應山憑著吃苦耐勞地苦工精神，還是成功加入了校團委的實踐部。

也成功和這位計算機院的天之驕女交換了聯系方式，以同事的身份。

在日后的接觸中，陳應山發現，周小桐也并非完人，她愛挑剔，脾氣不好，嘴巴像刀子一樣，卻沒有一顆豆腐般的心。有時候陳應山真的會被她氣的直跳腳，可是他并不反感這一切，反而覺得這讓周小桐的形象越發真實，她不是飄在天上的云，而是站在你面前的，活生生的人，很可愛的人。

她會指揮陳應山給她跑腿，帶什么她喜歡的東西，也會在某一天給陳應山一點小小的好處，比如一兩個做工精致的糕點，比如一塊美味的巧克力。但她從未和陳應山表態他們的關系，她只是單純地存在于那里，不遠也不近。

“舔狗不得好死。”

這是丁誠對陳應山說的話。

陳應山卻是絲毫不放在心上，這是他唯一的，能夠對周小桐付出的地方，他非常珍惜。

陳應山也不是沒有詢問過告白的秘訣。

丁誠就兩句話:“出門左拐，慢走不送。”

游家樂則煞有介事地寫了一段話:“你的長發，是我遠航的帆，鼓起吹動的風，是你溫柔的鼻息。”

這段話是從哪抄的，陳應山不知道，但是他至少知道的是，周小桐是短發。

直到吳銘加入α小隊，陳應山也提出過類似的問題。

吳銘的回答非常簡潔:“你是我的不可知論。”

陳應山差點掀桌而起。后來吳銘解釋說:“一個理性的人應該知道，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有內在規律的，是可知的，但是在愛人身上，你看不到那些運行的規律，也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實想法，你只能看到她的表象，和一種一切都是不可知的惶恐。”

吳銘的解釋不可謂不精彩，然而陳應山一句都聽不進去。

反正陳應山的告白大業就這樣沒了下文，直到那一天，利維坦來了。

全校的學生都在慌忙地奔逃，作為學長的丁誠自發地組織了一部分人，維持著撤離的秩序。

陳應山沒有逃，他逆著人潮的方向，向著最危險的地方走去——根據周小桐室友的消息，周小桐失聯了，可能還在學校的計電樓內，而那里，就是利維坦最先出現的地方。

丁誠攔住了他，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陳應山去送死，可是陳應山只是赤紅著眼，一遍遍地哀求著丁誠放他過去，最后，這個沒向任何人服過軟的男生竟低下了頭顱，跪倒在丁誠面前。

丁誠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拗不過陳應山，他交給陳應山一般水果刀和一根撬棍，叮囑他注意安全。

陳應山千恩萬謝過后，毅然決然地走向了計電樓。

迎接他的是一場血戰，一只三級利維坦蟄伏在計電樓之中，而彼時的陳應山只是一個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學生。那場戰斗的細節連陳應山都記不清楚了，只是當他一身是血地出現在周小桐面前的時候。醞釀了無數次要告白的話都消失殆盡，只變成了一句“跟我走。”，非常簡單，卻比其他任何話語都有力。

重新回到丁誠面前的陳應山精疲力盡，他再也支持不下去，暈倒過去。前來營救的醫生表示這真是一個奇跡，一個失血量達到全身30%的人，居然能堅持做到這種地步。

在修養了三個月過后，陳應山跟隨丁誠加入了軍隊，為了保護所有像周小桐這樣的人，陳應山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戰功赫赫。

每一次在戰場上九死一生的時候，陳應山就會沒由來地想起周小桐來，進入伊甸后周小桐選擇了繼續進修，而陳應山每日忙碌于第二防線之外，陳應山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再見到周小桐。

直到α小隊的建立，丁誠神秘兮兮地說給陳應山準備了一個驚喜，周小桐穿著挺拔的軍裝站了出來，她將作為α小隊的信息員，和陳應山一起戰斗。

陳應山只是和周小桐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仿佛重新認識一般，平平淡淡地共事著，陳應山仿佛回到了大學時期，對周小桐言聽計從，但始終沒有再提過告白的事。只是偶爾和戰友聊起時，會問出一些問題。

作為一個見證過死亡的人，陳應山無比清楚地明白，自己是沒有明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