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銘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第幾次被擊倒在地。

機甲的損毀率已經驚心動魄地跳到了36%，右手掌心的電流發射裝置已經損壞了，左肩掛載的加特林機關槍也因為過熱而暫停了工作。

可是自己面前的利維坦依舊毫發無損，張著猙獰的大口隨時準備噬咬過來。

那是一只黑猩猩狀的利維坦，身形卻足足有五米，全身遍布著烏龜一般堅硬的甲殼，左手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根糾纏起來的觸手，尖端帶著刀一般的鋒芒，吳銘就是在這靈活的觸手下屢屢吃虧。

二級利維坦，混沌系。

要是陳大哥在就好了，以陳應山的身手，斷然不可能讓利維坦占據如此大的優勢，哪怕是α小隊另外的任意一人在，都應該已經可以早早地結束戰斗了。

可是偏偏，面對這只利維坦的只有吳銘一個人。

吳銘開始懷疑是不是丁靈決策上出現失誤，才讓自己獨自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

冷靜點吳銘，想想如果陳應山在，他會怎么做。

吳銘心中想著。

如果是陳應山的話，他大概會一往無前地沖上去吧，這種悍不畏死的決心，這種一往無前的氣勢，都是吳銘所沒有的。

但是吳銘還是有著陳應山所沒有東西，那就是機動性，也許應該拉開距離，通過機動性游曳著發起進攻。

不等吳銘調整作戰方案，利維坦卻先行發起進攻了。只見它欺身上前，左手所化的觸手像鋒利無比的利刃，自上而下地朝著吳銘劈來。

吳銘來不及閃避，只得架起雙匕防御。

“轟”地一聲，吳銘雙臂一麻，倒飛出去。

利維坦卻不放過每一個進攻機會，趁著吳銘還未站起，撲了上去，右手抓住吳銘的一只腳，來回摜打在地面上。

“作戰人形損毀率48%”

“作戰人形損毀率56%”

“作戰人形損毀率69%”

冰冷的機械音不住地在吳銘耳畔響起，提醒著他這造價高昂的戰爭機器正在遭受的破壞。

吳銘只覺大腦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劇烈的疼痛和頭腦中的暈眩疊加起來，讓吳銘幾乎就要失去意識。

眼前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鴉群飛了起來，在半空中爭奪著滴著鮮血的腐肉，吳銘做不到冷眼旁觀這一切，因為下個瞬間，吳銘便驚覺自己便是這群鴉中的一員，他撲棱著翅膀爭奪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尸骨，以及惡心的腐肉。

迷霧突然生了起來，吳銘置身于一個完全由鏡子構成的空間，入眼處都是黑色迷霧裹著的身軀，以及那句令人印象深刻的偈語——認識你自己。

終究還是要借用亡徒的力量嗎……

在失去理智的前一瞬間，吳銘啟動了緊急脫離裝置。

利維坦忽然發現手中的敵人變輕了，一道漆黑的身影被拋飛出去，在空中旋轉了好幾圈之后，像一只貓一樣靈巧地落地。

利維坦抓起手中幾乎化作廢鐵的作戰人形，舉過頭頂，用力朝著那道身影擲去。

不料那身影卻像背后長眼一般，只是向前一撲，就避開了這一擊。

利維坦聽到了呼吸聲，仿佛長鯨吸水，那道身影似乎要將這礦洞中所有的空氣都吸入自己的肺中，戰鼓般的心跳響起，每一次跳動都仿佛擊打在利維坦胸口的大錘。

那道身影回頭，是吳銘。那表情極盡憤怒，仿佛有一千個太陽的怒火同時迸發。他低吼著，仿佛一只感受到威脅的野獸。

四周充斥著一股危險的氣息，但利維坦才顧不上那么多，它左手化作的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欺近吳銘，目標是吳銘的后心。

可是亡徒狀態下的吳銘比常態時又不知道敏捷了多少，以一種極其吊詭的姿勢避開了利維坦致命的一擊。而后手腳并用，仿佛獵豹一般沖向利維坦。

利維坦用右手捶擊了一下胸口，怒吼著迎擊向吳銘。

兩者同時出拳，對碰。

兩股強大的力量第一次發起了沖擊，那一瞬間仿佛石破天驚一般，利維坦龐大的身軀倒飛出去，吳銘站在原地紋絲未動，但雙足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地面。

再看倒飛出去的利維坦，全身的甲殼龜裂，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憤怒的吳銘當然不會放過每一個機會，他嘶吼一聲，奮力躍起，加速朝著利維坦逼近。

此時的利維坦眼里那還有一絲戰意，只余了恐懼與絕望。奈何渾身的劇痛幾乎讓它身體痙攣，再無任何反抗的空間。

反觀吳銘，在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他的雙手變得如同鷹爪般鋒利，他抓住利維坦的頭顱，只是一捏，便將其捏了個粉碎。

完成這一切的吳銘，只覺疲憊感一陣一陣地涌來，剛剛的一切只在電光石火間發生，吳銘雖然化身亡徒，但也只是為了保護自身安全，和之前幾次的變身有著天壤之別。此時危機解除，吳銘也再也支持不下去，身體一軟，栽倒下去。

黑暗籠罩中的礦洞，一個身影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吳銘身邊。

……

溫暖，吳銘只感覺火一般的溫暖。

仿佛置身于午后溫柔懶散的陽光之中，躺在青草地上，愜意地打著噸。

可是礦洞之中哪來的陽光呢？

吳銘突然清醒了，發現自己處在一個狹小逼仄的空間之中。他依靠著一具稍顯殘破的制式機甲之上，旁邊是熊熊燃燒的篝火，火上架著一口用鐵片制成的鍋，鍋中肉塊裹挾著血沫子一同翻滾。

“你醒了。”一道頗有些書生氣的聲音傳來，是李冬青，“第五采集隊李冬青，你怎么稱呼？”

“α小隊，烏鴉。”吳銘禮貌地說道。

“α小隊好啊，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李冬青笑道，“我看見你一個人暈倒在那里，旁邊是一具利維坦的尸體，真是了不起，單槍匹馬能做到這種地步。”

“僥幸而已。”

吳銘看著篝火出神。

“稍等一下，肉馬上就好。”李冬青手上的動作非常麻利。

“你就是被困了五天的戰士吧……”吳銘幽幽地說道，“你這肉，是從哪里來的？”

雖然不愿意相信，但吳銘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一個大膽的猜測出現在他心中。

“唉，你太聰明了，也太干凈了。”李冬青臉上的笑容一滯，“為了活下去，做什么事都是可以被原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