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粼粼波光,輝映在藍色的魚鱗上。不同于北冥的幽邃,這里和風清亮。也不同于無根樹旁水潭的窄,這里遠去無邊。鯤恣意其中,盡情將河里的魚蝦吞沒。當然也不忘,給大男孩送去了晚餐。
可鯤還是問道:“我們接下來該往哪走?”
大男孩道:“去哪不都一樣嗎?鯤想去哪?”說著,忽余光瞥見一道華光。只見是旁邊一顆黑色紋理的樹,獨立于叢叢綠木之間,教人一眼相中。
鯤道:“北冥??赡抢锶缃窕夭蝗チ?。”
大男孩道:“為什么?”
鯤道:“因為那里如今被玄冥冰封了,而且我也不知回去的路該往哪走?!?
大男孩費盡了力氣,總算折下了一根小臂長短的枝杈,放在腰間。頓覺豁朗,回道:“既然是北冥,那便一直往北走就是?!?
鯤道:“可那里如今被冰封著?!?
大男孩道:“那我們就將它解封?!?
鯤道:“可那冰封橫萬里,深千丈。怎么解?”
大男孩道:“去了,就總歸有辦法的。”
鯤難以想象,但仍道:“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大男孩點點頭。上天下地,去哪都一樣。
林間森森,忽一排火焰穿過,好似一條長龍奔騰追逐。枝葉顫動,樹干上一道又高又寬的黑影,模糊地在前面逃跑。
“往右?!鳖I頭喊道。
“往左?!鳖I頭又喊道。
不遠處又一條火龍奔騰而來,前后包抄。
黑影隨往右沖出了林子,但陷阱早已恭候。
深坑底下是一排竹刺,它即將爪子撐開攀著墻面,想往上爬出去。但只見沙粒被刨落,根本毫無立足之地。忽然一雙手將它抱起,隨躲入了草叢里。
火光耀來,見坑里沒有,又向四下尋找不到,便離開了。
草叢里的人又等了片刻,方才出來。
不想那般高大的影子下,竟見是一條白色的長毛小犬。
“這是什么?”大男孩好奇道。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這小家伙。但見白犬警惕咆哮,便又作罷。含笑道:“這么小,也就夠一頓吃的吧?!?
小白犬嚶嚀一聲,本能地躲回了草叢里。
鯤道:“是一條白犬?!?
大男孩等了片刻,見仍毫無動靜,便轉身想要離開。忽身后上空一聲巨響,竟見一團白色的長毛無限擴大,緩緩壓了下來。聽聲若嬰啼,卻不見四肢和頭身,更無七竅。凹陷處,若一張大口,瞬時將大男孩吞了進去。
恍惚只見上不明,下不冥。只有一片虛無,無聲無息。八方六合更不知從何說起。
忽見遠處有兩人一站一臥,站著的那人穿著白袍,臉上滿是憐憫。臥著的那人穿著黑袍,正痛苦地呻吟著。
大男孩走過去問道:“他怎么了?”
白袍人道:“他病了,就快要死了?!?
“什么???”大男孩問道。
白袍人道:“怨病。”
“無藥可醫了嗎?”大男孩問道,不知為何,有些著急,好似病的是自己一般。
白袍人愣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那誰知道?”大男孩著急問道。
白袍人道:“天神。”
“那天神在哪?”大男孩問道。
白袍人答道:“天神無所不在?!?
“那天神為何不來救他?”大男孩道。
白袍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道:“我不知道。”
大男孩看著眼前的哀痛,毅然道:“我去找。我一定把天神找出來。”
忽然黑袍揚起,擴張成了一個巨大的球,里面似有什么在動。張牙舞著,想要掙脫出來。隨見一道光裂開,竟見一只巨大的猛獸跳了出來。赤紅的身軀,似虎非虎,背上一對雪白的翅膀。血盆大口張開,便朝大男孩撲了過來,要將其一口吞下。但見白袍橫來,擋在了大男孩面前,任它如何揮爪也撕不開。它憤而轉移了目標,將白袍人吞了下去。
大男孩驚愕間,要去搶救,但已為時晚矣。惱怒之下,他奮力一拳打在了巨獸身上。巨獸嗷的一聲,竟被打得吃痛,朝遠處逃去。
大男孩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方才折根小樹枝還得用盡全力,此刻卻竟能將一頭巨獸打跑?!斑@是怎么回事?”
白袍人被吃了,黑袍人也不見了。
大男孩恍惚在方才殘忍的畫面中,無法抽離。直到冰涼的淚水落下,哭泣聲打破了寂靜。
“我要為他報仇。”他毅然決然道。隨朝巨獸消失的地方追去。
海鷗聲傳來,浪濤驚石。漸漸褪去時,又漸漸恢復了寧靜。便聽飄來了歌聲,幽婉哀泣。仿佛天地的哭聲,那般蕭瑟,那般凄涼。
崖石邊上,什么東西在瑩瑩發亮?
“你是誰?為何哭泣?”大男孩問道。只見是一名女子,但沒有腳卻有著魚的尾巴。
她抬起了頭,原是她的淚珠在發光。“我是鮫人,方才我和同伴正爭吵著,誰拿了族長的項鏈。忽然一只紅色的老虎,長著翅膀。跑來,就把我的同伴給吞了?!?
大男孩急問道:“它往哪里跑去了?”
鮫人指向了北邊道:“它往那邊飛去了?!?
大男孩隨拾起了淺灘的魚叉,就要追去,但大海無船,如何穿行。
鮫人隨道:“我帶你過去?!?
海浪拍打著崖石,格外澎湃。水面上,銀色的鮫珠,凝聚成了一艘月牙形狀的小船。大男孩坐在上面,由鮫人推動著。并行在和風之中,一路向北。
忽見一座小島,島邊竟飄著紅色的海水。
“這里的水怎么是紅色的?”大男孩奇道。
鮫人道:“這是彼岸,因為島上到處開滿了紅色的彼岸花。風輕輕一吹,花瓣便落入了海里,是以周圍的海水也被染紅了?!?
忽聽島上傳來了巨獸的嗷叫,大男孩隨讓鮫人將小船推到岸邊,自己上了岸。
果然在沙灘上,見到了一行巨獸的腳印。遂沿著腳印追去。
跑著跑著,大男孩的腳步竟忽然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仿佛快要飛起來一樣。以至于,當他發現了巨獸要停下時,卻不知該如何停下。
巨獸一愣,不想獵物竟自己送上了門。急忙張開血盆大口,等著他自己進來。不想,大男孩情急腳下一蹬,卻真的飛了起來。將它的腦袋一踩,直接掛到樹上去。巨獸腦袋一懵,更想不到的是還有一根魚叉掉落,且正巧刺中了它的天靈,當場倒地。
大男孩隨跳下樹,要拔出魚叉,將它斃命。不想島忽然震動,遠處傳來了鮫人的驚叫。他急忙跑去,就見一條比島還大的赤色鯉魚咬住了鮫人,將她拖入了海里。情急之下,大男孩奮不顧身跳入海里追去。他自小與鯤同住,尚可淺游。可那魚速度之快,已是他追趕不及的。他憋的一口氣也快用盡,急要浮出海面呼吸。卻見海面已高過頭很遠很遠,而他已憋不住了。他掙扎地看著海面遠去,自己往下沉去。極希望著:此刻,自己若能如魚兒一般該有多好。
終于,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咦?”可他卻發現,自己竟然沒往下沉。反而真的如魚兒一般,在水中行動自如。
他顧不上多想,急朝大魚的方向追去。不久,竟追上了大魚。
大魚急咬著鮫人穿過一個珊瑚洞。一眼望去,黑黝黝的,望不到盡頭。但大男孩毫不遲疑跟了進去。只是伸手不見五指,看不清任何模樣。索性,鮫人沿路落下了淚珠,幽幽發著光,指引著方向。忽見一顆火紅的珊瑚滾了過來,瞬間就要將他壓扁。珊瑚填滿了洞穴,他只有往后退去??擅康R一刻,救鮫人的機會就少一分。他心急落地,咬牙打出了一拳。這一拳可是連巨獸都被打吃痛的,或許能將珊瑚震碎。而且他從遠處沖擊,更加大了百倍的力度,用盡全身力氣。卻見珊瑚連個坑都沒有,當然是指他打凹進去的坑。
“怎么回事?”大男孩奇怪道。還沒來得及想,瞬間珊瑚就壓了過來。他即推掌想要抵擋,但作用微乎其微。忽然聽到一聲裂開的響動。
“咦?”竟見珊瑚不知怎么的,在他頭正好頂著的地方自己從中間裂開了。
他來不及細想,急從裂縫中穿過去??偹阋姷搅艘豢|亮光,洞口就在前方。
幽藍的深海,一塊龍綃飄浮著,是鮫人的衣裳。大男孩隨朝著龍綃指引的方向游去,只見一顆很大很大的珍珠閃閃發光,旁邊有三只如那大魚模樣的小魚。見大魚將鮫人放入了貝殼里,立時露出了尖銳的虎齒撲了上去。
眼見鮫人就要被撕碎,大男孩如箭沖了過去。一把將鮫人攔住,沖出了貝殼。
到嘴的食物飛了,小魚嗷嗷怪叫。立時沖了出來,要將鮫人搶回去。大魚也早已將前路堵住,向兩人撲來。不想,大男孩忽嗷的一聲,水花沸騰立時包裹著他的身體。竟見他的臉上長出了獠牙,體格若虎,卻覆蓋著類犬的長毛。轉瞬變成了一只人臉的巨獸。一揮爪,便將小魚撕碎。
大魚一驚悲痛,怒氣滔天沖來,張口要將他吞下。但見大男孩絲毫沒有退怯,反而張開了雙爪朝它撲去。不想大魚的魚鱗堅固如鐵,只留下了輕微的抓痕。大魚憤恨,比之猶若大樹蚍蜉。隨用力壓下,便要將他壓扁。但見大男孩苦苦支撐,卻也不逃。反而思索著既然爪子劃不動,他便用獠牙將魚鱗撬開。便見利齒從縫隙一點一點擠入,再加上大魚下壓之力。竟在被壓扁之前,刺入了魚鱗后面的肉里。
大魚痛徹地吐了一個大泡泡,想要向上游去。但獠牙已緊緊勾住了它的魚骨,任它如何逃離也附骨如蛆。它游到了海面,又沉入了海底。試圖想要擺脫那兩顆獠牙,但無濟于事。反而因水流的沖波,更加痛入骨髓。它索性奮而躍起,朝彼岸重重砸去,想要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