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閻君感慨道,轉(zhuǎn)過了身。
魂再非以往的魂,顯現(xiàn)出了女子模樣。看著幻境,漠然神傷。
閻君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啊。幸而,你與他有三生情緣。”
女子道:“我想去一個地方。”
又來了。閻君暗嘆道。隨又道:“難道你就不想來生彌補這一遺憾?”
女子癡癡地望著幻境中的書生,不覺朦朧了眼眶。但還是道:“我想去一個地方。”
閻君莫名怒道:“你當(dāng)真如此鐵石心腸?”
女子眼不離幻境,又道:“他有自己的道,他會沒事的。”
恰時,閻君身后傳來老翁責(zé)備:“癡兒啊,癡兒。你說你怎竟為一棵樹,相思成疾了?”
不多會兒,便見書生清醒了過來。
閻君黯然道:“雁過都會留痕,更何況是刻骨情深。他又怎會沒事?”
女子凄然閉目,到底難無動容。
閻君得意一笑道:“去吧,奈何橋上等著。你們還有三生之約。”
女子毅然道:“我想去一個地方。”
閻君見狀,賭氣般拉起她的手,親自送到了奈何橋上,三生石旁。
不知過了多久,三生石前。忽來了一個老和尚,他走到了魂的面前,“阿彌陀佛。”
魂已在今生,前生盡忘。奇怪道:“和尚,怎在此處?”
老和尚道:“此處何處?此處彼處。姑娘在等什么?”
魂想了一想說:“我與人有約,在此等他共赴輪回。”
老和尚說:“那人來不了了。”
魂訝異道:“為何?不是天定的三生之約?”
老和尚說:“是天定的三生之約。但因他晚年看破紅塵,已入了空門。頓悟脫了輪回。”
“那他現(xiàn)在何處?”魂問道。
老和尚說:“他如今只在天地之間。”
魂問:“那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老和尚說:“不找就是找,找了卻是不找。姑娘忘了吧。”
“不。”魂堅決道,“我定要找到他。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老和尚微微搖頭,無奈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阿彌陀佛。”
魂從不知道回頭,就像它一心要去一個地方。可它又要上哪兒去找了?它來到了閻羅殿里,找閻君查問,那與自己有三生之約的人現(xiàn)在何處?
閻君訝異之余,忙查看了生死簿,愕然見那簿子上已沒有了書生的名字。“怎么會這樣?凡人生死命數(shù)一向是地府管轄,為何有人脫離了輪回,我卻不知道。”
魂問:“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閻君回道:“唯有諦聽。天地人各有執(zhí)法,各有屏障,唯有它可辨三界萬物。”
于是閻君帶她來到了地府花園,這里天雖是陰的,地雖是濃云。但有花開百種,滿布綺麗。一只雪白,毛有些卷的小犬臥在花叢之中,正在睡覺。
閻君說:“這就是諦聽。”
魂看著眼前俗稱的九不像,有些懷疑。
白犬聽到動靜走了過來,盯著魂看
魂問道:“老和尚說,書生脫離了三界,我該去哪里找?”
諦聽吠了兩聲。魂聽不明白,愣了一下。
閻君翻譯道:“天地之初。”
魂訝異看了閻君一眼,又問道:“那我該怎么去天地之初?”
諦聽又吠了兩聲。
閻君道:“找到玄牝之門。”
魂問道:“玄牝之門在哪?”
諦聽又吠了兩聲。閻君翻譯道:“閻君知道。”
魂看了一眼閻君,見他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諦聽又吠了兩聲。閻君道:“你的心會知道。”
魂恍然大悟道:“就像我想去一個地方。”
諦聽隨又回到了花叢中,打了個哈欠,睡著了。
閻君不覺暗自奇怪道:“怎么我會聽得懂?”
玄牝之門在黃泉盡頭,水過日夜交際處,流入湯谷。
閻君道:“此處便是神谷,能否打開玄牝之門,要看你能否聚得玄明之光。”
魂問:“如何聚玄明之光?”
閻君說:“我也不知。你在此自己慢慢領(lǐng)悟吧。”說著,便離開了。
魂站在黃泉岸邊,彼岸花沒過了腳邊。仿佛一雙雙紅色的手,抓住了她纖瘦的雙腳。對岸扶桑金光,萬縷燦耀,又仿佛一雙大張著的手,溫暖的懷抱。她走到了日夜交際處,紅與金光各覆在了身上一半,使她無法再移動半步。她于是坐了下來,不知不覺閉上了眼,就此沉睡。
忽然有個道士入夢,還是醉著酒。“風(fēng)吹處,雨打處。何處無風(fēng)?何處無雨?我已無我,是處處。哈哈哈,醉了醒,醒了醉。不醉不醒,不醒就不醉。”
魂問道:“道士可知怎么打開玄牝之門?”
道士說:“知道,知道。你不是開了嗎?”
魂奇怪道:“在哪?”
道士指著前方一處白光道:“瞧,就在那了。”
魂隨他看去,只見白云渺渺散去,一棵無根樹懸浮天地。
“原來那就是玄牝之門。”魂道。
道士道:“不,那可不是玄牝之門。那是無根樹。”
“無根樹?”魂奇怪道,“那玄牝之門在哪?”
道士道:“我又怎么知道。”說著酒醉一時,也不知是不是糊涂,竟一把將魂推了下去。
魂只覺眼前一道白光,隨風(fēng)入了樹。又隨風(fēng)而起,入了云。飄飄蕩蕩,落入了一條河里。河水不向下流,而是向上流。一直到了天河,又入一條清渠,慢悠悠飄到了九霄長殿里。
“不,你不可以這么做。”神女哭訴道,“若沒了他,你又何曾是你?”
天神漠然道:“我已是我,何須他來證明?”
神女道:“萬物若沒了靈,與石頭何異?”
天神道:“那它們也是會動的石頭,能自由來去,又不必受欲望之苦。自然有序,就此長存。”
神女道:“那非是天地的秩序,是你的秩序。你這般又何嘗不是最大的欲望?”
天神道:“只要你將他交于我,我將其毀掉,我便也沒了欲望。”說著,便閃身到了神女面前,要將她手上的琉璃球奪過來。神女急將琉璃球拋了出去。隨見一道白光沒入了云里,轉(zhuǎn)瞬不知了去向。天神急忙又將她放開,一躍追去。
神女倒在了清渠邊上,忽見一片葉子飄來。她伸手拾起,放在掌心,喃喃道:“葉子,葉子你可有心?”說著嘴上忽流出鮮血,就此倒了下去。
葉子落入了水里,鮮血染了清渠,將葉子淹沒。
忽聽一聲長嘯,天暗沉沉的,一絲光也沒有。只聽撲翅的巨響,整個大殿都在顫動。隨即一陣狂風(fēng)吹過,帶走了葉子。又一聲撲翅巨響,葉子隨它往南海飛去。
三千里擊水,九萬里扶搖。無垠天際,南海湯湯。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見一片茂林圍繞,將風(fēng)沙擋在了外面。忽巨翅翔落,狂風(fēng)卷地,吹斜了巨木。黃塵漫漫,被扇了進去。群鳥驚飛,四散而逃。
密林深處,一扇巨型石門佇立。門上刻著女神的像,一滴淚落在了眼角。
“這是什么?”一只黃鶯問道。
旁邊正躺著一只黃鶯,被風(fēng)吹暈了過去。聞聲醒來一看,竟見一只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小鳥,一愣,炸了毛,立時又暈了過去。
第一只黃鶯低頭一愣,天靈處一根綠色的羽毛直立,熠熠生輝。奇怪道:“它怎么了?”
森林上空不知什么東西壓了下來,只覺一陣厚重的風(fēng)掃過草坪。“它嚇暈了。”聲音洪亮,猶若雷鳴。
“哦。”綠毛黃鶯又看向了石門,問道:“這是什么?”
森林上空的聲音回道:“這是石門,被封了結(jié)界。”
綠毛黃鶯又問道:“什么是結(jié)界?”
森林上空的聲音回道:“就是用法術(shù)做的盒子,將秘密藏在里面。”
綠毛黃鶯又道:“什么是秘密?”
森林上空的聲音回道:“秘密就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綠毛黃鶯又道:“人是什么?”
森林上空的聲音回道:“人,就是這門上面的模樣,但是是和你一樣會動的生靈。”
綠毛黃鶯看著門上的人,好奇著,便見成了神女的模樣。一樣的容貌,一樣高大的身軀。可卻還少了一樣,它指著那眼角的淚滴問道:“這是什么?為什么我沒有?”
森林上空的聲音回道:“這是眼淚。因為你沒有心,所以你沒有。”
“那你有嗎?”神女問道。
森林上空的聲音回道:“只要這天地間還有一顆心的存在,我就有。”
“那你能將眼淚借給我嗎?”神女問道。
森林上空的聲音道:“眼淚是無法借人的。借出去的淚,就不再是淚了。”
神女又問道:“那你能否將心借給我?”
森林上空的聲音道:“心只能給,不能借。”
“眼淚?”神女好奇地伸手去碰觸。就在瞬間,石門開了。
神女低頭看去,天靈處的綠毛又立了起來。好奇道:“這是什么地方?”
森林上空的聲音道:“我也不知道。”說著,輕輕動了動翅膀,一陣微風(fēng)繞著神女,將它變成了七歲小女孩的模樣。又道:“你進去看看。”
小女孩于是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