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和齊路都看出來了:影這次選擇的新容器,堅持“要堅決與影對立”的時間,明顯比之前的那個容器要長得多。都已過了五年,竟然還有這樣強的個人意志。
當然,這容器之所以到如今還能保有這樣強的個人意志,除了他自身的原因,還有影自己的原因……
有些感覺,盡管齊路和影在意的角度和那新容器在意的剛好相反,不過待齊路和影在心里將他們自己在意的和能用魔力感知到的那容器自己的所想——將這兩部分拼湊起來后,他們也就看清了這感覺的完整全貌。
這事的起初,是齊路和影互相感應到了對方心里的同樣的感覺,然后又都默契的選擇了暫時的心照不宣。
直到,那新容器自己主動問了齊路:
“我記得,我爸他是后來突然開始明顯變了的。大約持續了兩年左右的反復無常,然后就基本固定是那個模樣了。然后,就一直是那副模樣的持續到他死……
“也就是說,我爸他并非是一開始就被它給完全操控了的,它是中途才侵入了我爸的身體并最終掌控了他!我爸會早死,是被它吸干了生命才死的!
“而你,也絕不是我爸的什么‘私生女’,更不是它隨便帶回來解悶的!
“關于它,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你告訴我,這一回,它會用多久時間吸干我的生命?我到底還能活多久?!”
本來,對于這個——是他那性情大變后就基本不再關注他的父親突然有天就親自去帶回來的、并自那之后就算鮮少見面(被影附身以前他所以為的)也一直對她就是比對其他任何人(包括他這個獨子)都要更加的上心、在意的——是比他要小了十二歲、連他自己都曾以為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的女孩,——他其實從一開始的,就對齊路有著很深的仇視。
只不過,他的成長環境早就把他鍛煉得最拿手的生存手段就是——表里不一。
自從齊路來了之后,他這個做“哥哥”的,可就是不管她如何的無視他、他都始終是盡心盡力的做到他身為“兄長”在別人眼中所該有的一切“本分”。
弄得在他自己成為影的新容器之前,齊路和影就一直像是看戲一樣的看著他的那些可憐的自保行徑。
知道他無辜,也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更知道在他的立場他完全會像他表現得那樣體貼入微的程度一樣程度的深深地憎恨著齊路。
也不難從他那樣深的憎恨中看出了,不管他承不承認其實都一直留存在心底的——希望父親能多在意他一些,能真正承認他、認可他——對他父親的這樣的渴望,和這樣的渴望背后的是他對父親的深厚又無法傳達、也不愿再設法傳達、但又沒法違逆了自己這樣的根本初衷的……
不知道這樣濃厚又讓他一生都注定要為之所困、不能自已的感情,是不是就是他對父親的……“愛”?
他那樣的感情,幾乎分分寸寸齊路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比他本人都要清楚。
只是,礙于齊路自己從未親身體驗過能對誰(不止于她的父親)產生這樣深厚的感情,所以就算她“看到”了它,也看得清清楚楚的,卻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它,不知它究竟是什么?
但它確實是存在的。且,它的模樣齊路也“看得”清楚分明——這點,齊路并不想否認。更不想只是因為自己不知它究竟是什么,不知該如何去形容,就假裝自己沒有看見。
本來,齊路看到的這點,她完全可以早早地告訴他知道。最起碼的,如果逼著他面對自己的這一面——這在齊路看來,也能讓他不致會一直這樣自我折磨卻不自知的繼續這樣地活下去。
但齊路沒有選擇告訴他,而是選擇了冷眼旁觀,對他的一切執念、犯傻都故意只是旁觀,從不干涉。
只因為,齊路一直就覺著,他要怎么活那都是他的事,與她無關。她也完全無所謂他會因此而變成什么模樣。
再者,“這邊”的她自己的未來,那可是連她都沒法絕對的提前預知到的,頂多是知道些大概率會發生的某些趨勢而已。
那當然就是盡量少去干預是魔力感知到的事情,才能盡可能的把可能因魔力的干預而引發的變數給降至到最低。
只是,誰能想到,包括了齊路這樣刻意回避任何會與她的魔力有所關聯的干預的選擇,原來也會成為她日后需要面對的“后果”的累積“前因”之一。
她哪里會想到,她這樣的無所謂、刻意不干預的,最終卻只是助長了他對她的仇恨。
這樣熟悉的“就是看你不順眼”的感覺,讓齊路不禁感嘆:她似乎天生就有十分適合充當別人的“仇恨投射對象”的特質。
這一路走來,齊路最能經常感覺到的別人對她的真實心態就是:但凡這人無法面對他自己真實的憤怒、恐懼,轉而需要為了自我保護而要將這些自己不能面對、更談不上理解接受的負面情緒投射出去,進而需要一個具體的仇恨、宣泄憤怒敵意的投射對象的時候,那像齊路這樣的太過隨性、對誰都無所謂的性格,簡直就是最合適不過的投射對象。
齊路經常遇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況:這類人,只有當他們自知承擔不起直接與她為敵的代價的,才會選擇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詛咒、咒罵她;但若自認能承擔得起與她為敵的代價的,那就會忍不住想找各種理由、借口的拿她當出氣筒,發泄自己滿心的不滿、憤怒。
過去,最常這樣對她的,就是齊路的父親。
離開家后,齊路這一走到如今的,已有十五年。
這十五年里,因為有影的庇護,倒是沒再有人敢明目張膽的這樣對她。——無論心里有多想的,但就因為付不起代價了,就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一心咬牙切齒的把自己的一切不順都推罪到她身上,怪她這兒、怪她那兒的,就好像永遠都有怪不完、恨不完的跟她的仇怨……
這其中,也包括了她的那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