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尾走路走的很吃力，絲毫不明白銀環說的扭動腰肢到底是要怎么搖擺。她僵硬地扭動著，卻怎么也不能像銀環那樣搖曳生姿，妖嬈萬分。只覺背脊僵直無比，半天都邁不出去一步。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氣鼓鼓地朝前面那個妖嬈的身形大喊，“不走了！走不動了！”

又低下頭看著面前的兩條腿嘟嘟囔囔，“人怎么這么麻煩，一條尾巴剖成兩半，還有這十個軟綿綿的腳指頭，真是麻煩得很！”

銀環扭動著腰肢折回來，朝青未的腦袋上一敲，嫵媚的眼睛勾起笑意，慵懶的聲線天然帶著一股子酥軟，“你五百歲才化成人形，已然讓人嘲笑了，再走不好路，說出去怕是要被叫成‘軟皮蛇’。”

青尾撅著嘴，兩腮粉嫩嫩，十分不服氣地辯解道，“我不過是化形遲了些，又不是沒化成……”

銀環捂嘴笑得花枝亂顫，“我的小姑奶奶，素日里都是三百年化形，遲些的四百年也能成了。你這五百年才化成人形，還那么不穩定，動不動就現原形的，我倒是頭一回見。

就連潭石洞那個，比你整整小了百歲，算不上聰慧，但人家現下都能跑會跳了。

就只有你，還連路都走不利索。真是天資愚鈍啊……”銀環搖搖頭走開。

青尾不服氣，重新又站起來，一步一步往前邁，“不就是走路嘛，哪兒有那么難，誰不會啊。”

銀環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拋下一句，“那你可得快些，晚了我就把那棵鳶瓊樹砍了，到時候你就什么都看不見咯……”

“別啊。”青尾著急地大叫，邁開步子笨拙地跟著她跑去，那個妖嬈身影卻片刻之間沒了蹤跡。

春日的靈寶山是這五座古山之中最好看的，蟄伏了整個冬日的鳶瓊樹在暖陽的滋潤下競相開花。

而這漫山遍野的鳶瓊樹要數諸天寺后山那棵最漂亮。鳶瓊花沉甸甸地壓了一樹，放眼望去，眸中映照出一片粉嫩，好看極了。是青尾最喜歡去的地方。

銀環卻不怎么喜歡，她老說這寺院主持在這佛門清凈之地種一棵這么騷氣的樹，定然不是什么正經人。噢，不對，定然不是什么正經和尚。

青尾心急得很，生怕銀環把樹砍了，腳下又挪不動幾步，索性伏身下去，現出碧青色長尾，簌簌地爬過草叢，草一片片倒下去，不過片刻之間便已到諸天寺后山口。

她松快地伸了個懶腰，長尾輕搖，十分愉悅地自言自語道，“還是用尾巴舒服，用什么腳，學什么走路吶。”

嘴上雖是這么說，但也還是乖乖化了雙腿出來，僵硬地一步一挪朝鳶瓊樹走過去。

“你又耍賴。”

銀環斜躺在樹干上，百無聊賴地伸手將手邊的花枝折斷，將花瓣一片片揪下來往下扔，悠悠念叨道，“耍賴也還是那么慢。”

忽而一陣風過，吹起她銀環身上的胭脂色薄紗，頓時柳腰花態展露無遺。一雙媚眼半睜半閉，半含星露半含晨光，眼睫輕動之間，渾然天成的嫵媚流露出來，置身于花海之中，比花還要美艷三分。

青尾看得有些癡，不僅抬頭呆呆說了一句，“銀環你真好看。”

銀環十分不耐煩，“天下皆知的事情還用你說？”

“噢。”

青尾耷拉著腦袋走過去，手腳并用就往樹上爬。

“你做什么？”銀環懶懶問道。

青尾悶悶不樂地大聲答道，“上樹啊，你不是說化形以后不能用尾巴么？”

“還真是個呆子。”銀環無奈地撫額，“真是不知道變通，”正要解釋，想了想與她講不清道理，只輕輕揮了揮手，“罷了，用尾吧。”

青尾高興起來，像是卸了渾身枷鎖，靈活地扭動著腰肢，長尾纏住樹干向上爬。

一圈、兩圈、三圈……

不過是繞著樹干轉了三圈，便輕輕松松坐在樹枝之上，碧青色長尾在身下晃來晃去，好不自在。

銀環覷著眼看著，悠悠開口，“你這小妮雖說愚笨了些，但這條長尾卻生得頂好看，這通透的碧青色，附近五山十洞中倒沒有誰比得上，就獨獨你有。”

“那是。”青尾得意起來，越發起勁地晃悠起來，隨即賤兮兮地湊近銀環，“那你的呢？可有我的好看。”

銀環斜她一眼，朝她腦門上戳了一戳，“你就得瑟吧。”

“哈哈，真是我的最好看，比你的還好看。”青尾愈發得意，伸出長尾卷下一朵鳶瓊花拿在手里玩著，眉眼彎彎，笑得無比開心。

“得意什么，你不過有條漂亮尾巴，老娘這臉蛋天下最美。”銀環不知從哪里拿出一面鏡子，對著鏡子里的如絲媚眼看來看去。

青未溜到她身邊仔細盯著看了又看，“這倒是真的。”

銀環忍不住笑了起來，朝青尾臉蛋上捏了一下，“你這小妮，凈說實話。”

青未笑嘻嘻，“那你什么時候給我帶花糕回來呀？你都應了我好幾回了。”

“這么貪嘴，小心變成……”銀環話還沒說完，諸天寺內的銅鐘長鳴三聲。

“晚課又要開始了。”青尾朝寺院后門看了一眼。

二人對視一眼，捏了個隱身決，隱去身形繼續盤在樹上。

不一會兒，寺院后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幾個布衣小僧走進來，規規矩矩地放下蒲團，席地而坐，靜靜等待著師父的到來。

小僧大多都是十一二歲的小少年，唯獨有一個孩子格格不入，他約莫六七歲的樣子，身子小小，卻坐在最前面，打眼看來，人還沒有蒲團大。

青尾覺得他很可憐，那么瘦弱，一陣風來就能刮倒了似的，定是因為寺院不讓吃葷腥害得，生得倒是好看。

“覺鳴師父。”

一個老僧出來，朝眾僧環視一周，“齊了，那便開始今日的晚課。”

“是。”

老僧也坐下，“今日師父教你們八十八大懺悔文，且先跟為師念一遍。”

“大慈大悲憫眾生。”

一眾稚嫩小僧在落日的余暉下齊齊跟著念道，“大慈大悲憫眾生。”

“大喜大舍濟含識。”

稚嫩聲音又響起，“大喜大舍濟含識。”

“這兩句意思是，諸佛都能用大慈心，大悲心，哀憐眾生，用大喜心、大舍心，救濟有情眾生。”

……

“真是好生無聊，我還是下山找人喝酒去罷。你去么？”銀環捂著耳朵跳下樹。

青尾搖搖頭，“不去。”

銀環下山，留青尾一人聽得昏昏欲睡，索性化了原形盤在樹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