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環剛攆過來，青未二人便沒了蹤影。含川走近關切地問道，“銀環姐姐這是怎么了？”

銀環氣鼓鼓地將手中紅包扯開與他看，“你瞧瞧，你們這位好主子大年三十給我送的什么？！”

含川湊過頭去一看，紅包內整整齊齊一沓賬單，詳細地寫清楚了青未這些年為了銀環被阿香扣了多少錢。

青未從門口閃過，躲得遠遠地笑道，“誰說紅包只能放錢？我送姐姐這賬單，每一筆欠款首尾去向都記得清清楚楚，也省得姐姐再重新算賬，難道姐姐不喜歡？”

銀環咬牙恨聲道，“喜歡、喜歡的很！”一甩手走了。

看著這三人相愛相殺，含川搖搖頭笑了，轉身鉆進廚房端出一盤盤熱氣騰騰、香味四溢的餃子放在果饌酒菜早已經鋪滿的長桌上。

“吃餃子了、吃餃子了！”含川大聲喊道，一面去調了蔥末姜醋的小碟一一放在各人座前。

玩鬧忙碌了大半日眾人腹內早已經是饑腸轆轆，現下一聞到噴香的餃子，腹中饞蟲一下子被勾出來，趕忙落座，端起碗筷就去夾。

含煙忙匆匆地跑過來，拿起筷子一下、兩下夾不起來，餃子從筷尖滑落。索性嘟起嘴巴，伸筷將盤子中的餃子扒拉到碗中。

顧流宗夾起一個扔進嘴里，“含川手藝不錯，這餃子鮮香濃郁，味道極好。”

說著又伸筷去夾，銀環還記方才的仇，一看顧流宗舉筷，她也伸起筷子前去攔截，兩人三下兩下便將一盤餃子分了個干干凈凈。含煙剛要夾，面前卻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盤子。

含川正巧煮好第二鍋餃子端上來，一看桌上已是空空，自己做的餃子那么受歡迎，不禁咧開嘴笑笑，趕緊將第二鍋餃子盛出來，一面還叮囑道，“剛出鍋的餃子燙，大家可一定要小心啊。”

銀環眼疾手快，挑了幾個夾到青未碗中，笑意盈盈。

青未低下頭，眼角余光瞥見銀環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

這銀環，還真是記仇，居然玩這等小把戲。

青未故意放下筷子，端起餃子湯慢慢喝著。看著銀環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

在旁邊坐著的含煙生怕銀環和顧流宗二人又搶起來，到時候一個都沒法吃，趕緊用筷子戳了一串餃子放在碗里。

含煙舉起筷子，將成串的餃子咬下來一個撥進嘴里。剛嚼了兩口，圓圓的眼睛瞪得銅鈴一樣，眼淚嘩嘩流。

一下把餃子吐出來，兩手使勁兒地在嘴邊扇著風，不住地喊道，“辣、辣！水！水！”

含川趕緊盛了一碗餃子湯遞過來，含煙接住一飲而盡。

含川十分疑惑，小聲嘀咕道，“怎么會這樣呢？我沒有往餃子里放辣椒面啊。餃子里頭什么也沒有放呀。”

一旁的銀環趕緊大聲笑起來，生怕含川的話被人聽見，一面拍手一面對含煙說道，“含煙啊，你吃到這個辣餃子，新的一年必定過得火辣辣！”

含煙嗆出淚水，眼淚汪汪地抬起頭來。

銀環趕緊塞了個脆梨給她，含煙一口咬住，脆梨又甜又水，這才緩解了些滿嘴的嗆辣味兒。

“新出鍋的餃子，不趕緊吃就涼了。銀環，你快些吃。”青未催促道，也朝她碗里夾了幾個餃子。

銀環有些心虛，看著餃子，拿筷子翻過來翻過去，生怕吃到自己動過手腳那幾個。

那辣椒面巨辣無比，吃上一口，舌頭都能辣麻。

看著旁邊眼淚汪汪的含煙，銀環咽了咽口水，遲遲不敢動筷子。

她這點小心思落進青未眼里，青未暗自好笑，卻不表露出來，只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催促道，“快些吃呀，涼了就不好吃了。”

銀環扯開嘴角勉強地笑笑，只得硬著頭皮朝嘴里送了一個餃子。

剛送入口，齒間一硬，嚅動幾下嘴唇，吐出一個油光光的銅板來，砸在桌上清脆作響。

含川看看青未眼色，趕緊適時說道，“銀環姐姐真是好運氣，想來今年定然財源滾滾來。”

銀環就吃這一套，叉著腰笑彎了眼睛。

青未看著她輕笑，“這回你開心了吧？”

銀環故作淡定，“還行還行。倒是個好兆頭。”

青未笑了，又朝銀環碗里夾了幾個餃子，“開心了就多吃幾個餃子，吃得飽飽的，新的一年才有氣力賺錢同我銷賬。”

一聽這話，銀環笑容一滯，扁著嘴，頓時嘴里的餃子都不香了。一看她如此，青未愈發覺得好笑，故意裝作沒看見她臉上的苦悶表情，移開視線。

一低頭，自己碗中也是滿滿的餃子。

她偏頭看著身邊的顧流宗，顧流宗無謂地伸了個懶腰，沖青未笑嘻嘻地說道，“我實在是吃不下了，就勞你替我吃些吧。”

青未將餃子送入口中，滿嘴清香，是自己喜歡的莧菜餡兒的。

不知為什么，青未總覺得這場景很熟悉，像是從前發生過一樣。

她仔細回想著，卻被窗外噼啪作響的爆竹聲打斷了思緒。

含川又添了些熱餃子上來，眾人一面吃，一面喝著剛溫好的燒酒，好不樂哉，直到夜深方才涌上一點睡意。

“差不多了，雖是新年，也不要熬得太晚。”青未抿了一口含川剛泡好的安神茶，去油解膩，安神順氣。唇齒留香，溫暖潤肺。

眾人剛起身準備散去，含煙突然指著外頭興奮地大叫起來，“下雪啦！下雪啦！”

眾人看向窗外，果然夜空中飄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漸漸覆蓋這城中的喧嘩熱鬧。

眾人靜靜賞了一會兒，便各自洗漱回房中休息了。

青未躺下身，看著床畔閃著細微燈光的長明燈，心中思緒萬千。

又是新的一年了，自己到碧落當這青君已經整整三百一十五年了，卻依然絲毫沒有想起從前的事情。

銀環和阿香會偶爾說漏嘴提起自己從前的事情。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青未敏銳地察覺到從前的自己與現在截然不同。

從前那個青未天真無邪，對什么都好奇，雖然膽怯了些，但十分愛湊熱鬧，又愛碎碎念，卻又說不過人家，是個十足的小話癆。

而現在的自己，涼薄淡漠，無情甚至無趣，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存活在這世間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