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與黑山一戰之后，燕赤霞繼續快意人間，斬妖除魔，寧采臣則帶著畫卷來到聶家村，等待小倩轉世”

“兩年后，聶家村小河邊飄來一個木盆，里面裹著一個被遺棄的女嬰，村子里無人愿意收留，便找到寧采臣”

“說來也怪，這女嬰一直啼哭，任誰哄逗都沒用，可寧采臣抱過來時，卻忽然笑了起來，他定睛打量女嬰，淚水卻抑制不住的滴落下來，只見女嬰臉頰有三顆朱痣，形如桃花，與小倩的臉頰的桃花痣一模一樣”

廂房中，嬌媚女子輕拭淚水，為這段凄美佳話而感傷，哽咽追問道：“后來呢？”

“后來，寧采臣收養了女嬰，二人相依為命，閑暇時，便將與聶小倩的前塵往事講給她聽，沒想到小倩過奈何橋時，并未將孟婆湯盡數吞下，因此，塵封的記憶被慢慢喚醒”

“直到有一天，窗外大雪紛飛，寧采臣癡癡望著窗外，念出那首詩的前兩句，小倩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后，聲音顫抖著，輕念出下半句，寧采臣聞聲，當場震驚的說不出話，良久才敢相信，她……真的是小倩轉世”

女子輕喃道：“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人世間，真有如此矢志不渝的愛么”

“那然后呢？”

少年捏了捏女子水嫩的臉蛋道：“二人久別重逢，再續前緣，小倩二八韶華，在村里人的張羅下，終于嫁給寧采臣，喜結連理，共享天倫，然后就有了我爹，再然后……就有了我”

“你是說，寧采臣是你祖父？”女子驚疑道。

少年點點頭，一口喝盡杯中酒，呼出一口濁氣道：“寧采臣是我祖父，燕赤霞是我師父，小爺寧離，如假包換！”

粉黛女子聞言，身軀不可察覺微微一顫，轉而咯咯咯嬌笑道。

寧離不滿道：“你笑什么？”

粉黛女子為他斟滿酒道：“若說寧采臣是你祖父，奴家還信上幾分，可若說燕赤霞，如今早已百歲高齡，又來無影去無蹤，他怎會是你師父？”

寧離撇嘴道：“小娘子頭發長見識短，師父他老人家修昆侖仙法，區區甲子光陰，對于仙道中人何足掛齒，當年我祖父與他結識，他已有甲子年歲，至于教了我什么，嘿嘿，那可多了”

女子聞言嬌羞含笑，酥軟道：“那可否讓奴家見識見識，公子究竟修的是何種法門？”

四目相對，嬌艷柔唇輕呼出一股香氣。

寧離頓覺一陣頭暈目眩，小腹熱火灼燒，暗道一聲：“這狐妖，道行不淺！若不是提前吃了百辟丹，難免要著了這妖精的道”

他鎮定自若，卻故作昏沉，癡笑道：“那些法門都是對付妖怪的，小娘子又不是妖怪，我疼你還來不及呢”

女子目光皎潔，聲音嬌媚道：“公子好壞，年紀輕輕，倒是個不折不扣的色胚子，這荒涼小鎮，怨氣沖天的，你還敢尋花問柳，當真色膽包天呢”

寧離撓了撓頭，嘿笑一聲，口舌含糊道：“小娘子說的哪里話，鎮子上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何來怨氣，咦！有些頭暈，這酒……這酒好烈……”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晃了晃頭，“咣當”一聲，栽倒在桌上。

女子面帶微笑，纖手輕拍他俊俏臉龐，見確實沒了反應，媚笑道道：“鬼話連篇的臭小子，倒是有些能耐，中了我的媚煙還能撐這么久，可惜生的這般俊俏，卻是個修士”

看著寧離的側臉，她逐漸目露兇光，冷聲道：“雖然我也想和你風花雪月一番，不過相比修士的心臟，后者更讓我期待”

話畢，抬起纖長藕臂，光滑肌膚上，瞬間長出一層白色皮毛，五指成爪，寸長指甲猶如刀鋒，閃著寒光，對著寧離的后背筆直刺入，直取心臟。

卻聽“叮！”一聲脆響。

女子吃痛，“嘶”了一聲。

就在這個空檔，寧離猛然起身，運起身法與女子拉開距離，嘿笑道：“小娘子，是要趁我睡著，給我撓癢癢么，怎么還把自己的指甲撓斷了？”

狐妖手掌顫抖，五支指甲斷裂有三，怒目凝視寧離。

寧離哼笑一聲，不緊不慢，解開外衣，從前胸后背，各拿出一個半寸厚的純銅護心鏡，背后的護心鏡上赫然出現三個凹陷的指印。

“都說風塵女子善變，果真沒錯，剛才還你儂我儂，現在就要送我上西天，這要是被你戳進去，小爺還不透心涼了？”

狐妖明白他故意裝暈戲耍自己，不由怒火升騰，怪吼一聲。

四周頓時狂風大作，紅燭帷幔，桌椅床榻四下散落，震顫不停，轉眼精致的廂房，一片黑漆漆，變得破敗不堪，蛛網鼠洞隨處可見。

原來，這里竟是狐妖化出的幻象。

寧離漫不經心看著她，笑道：“怎么，惱羞成怒？修為不怎樣，火氣倒是不小，照我看，你離一個合格的狐媚子還差的遠了”

狐妖雙臂皆泛出白毛，股后六尾豎起擺動，一雙湛藍雙眸緊盯寧離，口中獠牙突出，顯出原型。

“廢話真多，拿命來！”

寧離心道：“原來是六尾，頂多是個小天級，看來高估你了”

當下翻了白眼道：“別急！上來就想要我的命，真是妖性難馴”

“便宜我占夠了，故事你也聽完了，今夜歡樂時光到此結束，給你兩條路，念你修行不易，滾回山里莫再作惡，二，小爺取你內丹，幫你輪回！”說著，伸出兩根手指比劃道。

狐妖顯出原型，可怖異常，但面容依舊難掩艷色，媚笑嬌聲道：“公子不光廢話多，口氣還不小，奴家要是選擇送你上西天呢？”

話畢，蹬腿躍起，斷甲再次復原，揮爪直襲向寧離。

“冥頑不靈！”

寧離見狀，不慌不忙，手掐劍指，口中默念：“乾坤借法，幻劍！”

最后一個字說完，劍指猛然一揮，一道劍芒裹挾著真氣，與狐妖對撞而上。

“想玩是不是？小爺奉陪！”

兩股勁氣相撞，狐妖被震得身形一滯，攻勢減緩，她心里微微一驚，暗道：“這小子果然有兩下子，莫非他師父真是燕赤霞不成？”

她身形不停，嬌柔道：“你這伶牙俐齒的本事，當真讓奴家心驚呢”

轉而厲聲喝道：“看我撕了你的嘴！”

她六尾如鞭，雙爪如刀，同時攻向寧離，妖氣森然，欲要一擊結果寧離，將他碎尸萬段。

卻見寧離詭異一笑，赫然從身后拿出一把五尺長的大剪刀。

“咔嚓咔嚓”揮動兩下，奸詐道：“聽說尾巴是狐妖的命門，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也不是”

狐妖臉色陡然一變。

金水鎮牌樓下，一個年輕的小和尚皺了皺眉頭。

他模樣頗為清秀，一手持銅缽，一手握禪杖，頭戴斗笠，看上去風塵仆仆。

望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小城，輕嘆一聲。

剛一踏進鎮子里，耳邊傳來各種叫賣聲。

“糖葫蘆……”

“米糕、米糕嘞……”

此時已是午夜，可鎮子上堪比白天集市一般熱鬧，人頭攢動，喧鬧嘈雜。

“新出鍋的熱饅頭，小師傅，來一個吧？”賣饅頭的掌柜說著，將籠屜打開，蒸汽散去，露出白嫩宣軟的饅頭，散發著誘人的小麥味。

小和尚側眼望去，低頌了一聲佛號，眉頭卻皺的更深。

在他眼里，籠屜中哪里是饅頭，分明是一個個猶在跳動的心臟。

小和尚沒有理會，低頭前行，四周商販開始不斷向他叫賣自己的貨物。

這些尋常花燈，糖糕，點心，但凡小和尚看去，卻變成另一番模樣，殘肢，斷臂，內臟和人頭，無不是一副血淋淋，令人作嘔的恐怖景象。

行至長街正中，小和尚靈識察覺無數雙眼睛，帶著怨念注視著他。

他停住腳步道一聲：“罪過罪過”

緩緩轉身，將禪杖高舉，猛然插在青石板路上，入土三分。

如此大的動作，身旁經過的人們，猶如沒看見一般，四周的氣氛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貧僧悟恨，師承大悲寺十方主持，現以地藏經說法，望眾生歡喜集會，觀聞者得佛法渡化，能除一切苦”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他話音剛落，原本喧鬧的長街，頓時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突然，四周忽然陰風大作，鬼哭狼嚎，怨氣滾滾從地底翻涌而上，血腥味充斥鼻腔，燈火通明的小鎮，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人影層疊晃動，猶如枉死鬼城。

小和尚見狀，不為所動，他席地而坐，慢慢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高聲誦經。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

他身體端坐如鐘，朗聲背誦，泰然平靜，周身隱有金光籠罩，如羅漢化身。

隨著誦經語速逐漸加快，聲音也愈加高亢。

雖然聲音從他一個人嘴里發出，可回蕩開來，恍若千萬佛陀和聲誦讀。

僅僅幾個呼吸后，四周幻象漸漸平息，只有聚集而來的細碎腳步聲。

悟恨誦經不停，睜眼看去，面前不知何時，圍坐著男女老幼，形形色色的人。

這些人衣衫破爛，面目潰爛丑陋，十分恐怖，但卻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認真仔細的聽著他念誦經文。

悟恨微微點頭，再次閉眼，運轉真氣，以求念誦經文的聲音傳到更遠的地方。

陰森小鎮，頓時被佛法的莊嚴和祥和所浸染。

直到半個時辰后，最后一句經文念誦完，漫天怨氣已經盡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