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段時間的細致詢問，待眾人大致掌握情況后，眼見天色不早，陸校尉這才結束了會議。

除了老李沒來，方遠還是首次見到諦聽閣匯聚一堂，這種感覺很奇妙，仿似回到以前跟好友玩桌游跑團的日子。

只是這次自己在扮演故事中的真實角色，讓他隱隱血脈沸騰。

練武幾日，不光伙食變好導致他體型上產生變化，連氣質都發生了改變。

諦聽閣人人練武，男人風范如龍，女人氣質如鳳，并且身居官位，武學休養和官威混合一起，一舉一動都有攝人氣勢，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

方遠混在這群人中，潛移默化便有了上位者的氣勢，長相在這個世界并不代表真實年齡，他面容還顯稚嫩，但可以裝作深沉一點。

天色雖暗，他依舊在后院跑到脫力才回到房間，稍作休整后，便繼續開始呼吸法的練習，靜靜等待午時到來。

......

地字區靠近衛城的西側有一山中湖泊，麗廑水匯入明河后從這里走勢減緩，窩成一大片明鏡般的水潭，之后河水會流經東側城墻，拐個彎順勢而下便是陰河了。

此時夜色融融，尋常平民早已入睡。

而這里不同，湖中多條小船穿梭在三座高低不一的亭臺樓閣基柱之下，船上美人與酒，好不快哉。

就像黝黑天幕上綴滿的繁星閃閃爍爍，樓宇張燈結彩，嬉笑打鬧的聲音時不時從中傳來。

一條石道橫跨湖面，走道連通岸邊的是一座彎曲拱橋，橋上人來了又去了，女子笑著哭著，亦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留給這里的只有糾纏人生的酸甜苦辣。

賣身不賣藝的叫娼。

賣身又賣藝的叫妓。

賣藝不賣身的叫姬。

鳳鳴閣雖是風月之所，也不乏琴棋書畫吹拉彈唱聲色藝俱全的奇女子。

此時那橋上走來四個穿著官服的捕快，明眼人便能瞧出來者不善，紛紛躲避。

幾人在走道間輕車熟路，也不像第一次來，老鴇朝手下姑娘使了個眼色，口中嬌滴滴喊著‘喲，官爺。’，說著將他們熱情招呼到單間當中。

紅燭漸起，姑娘們將好吃好喝端上桌來，走動間香氣襲人，彎腰時吐息如蘭，腳下忽然踉蹌，個個軟倒在他們懷中，映入眼簾白花花的一片。

四人眼神交匯，突然都將女子送出，其中一人眼神瞪圓，正聲道：

“我們此等有要務在身，請管事的過來吧。”

......

老鴇出得房門，快走幾步，迅速閃身進入另外一間屋內，皺著眉頭道：

“要我們一個月內所有新人的名單。”

房內還有一位帶著面簾的婦人，只能瞧著她淡淡柳眉，朱唇輕啟笑問道：

“巡檢司的人，還是什么來頭？”

“諦聽閣啊！”

她外露的雙眸顯出一絲凝重，想了想后回道：

“那便帶姑娘們出去給別人‘瞅瞅’，另外準備好一份名單，免得露出馬腳。”

“是”

老鴇如同下屬，只管應答，弓著身子退出房間。

幾名捕快雖然眼熱，但心中這桿秤拿捏的很準，姑娘們都被撤了下去，桌上也是滴酒未沾，嗓音壓得很低互相交流。

突兀地時間好像停止，四人保持肢體動作呆立當場，連眉目間的神情都凝固起來。

房門再次打開一條縫隙，老鴇環顧四周，輕輕掰開其中一人手掌，將懷中紙張放上去后悄然離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出現在門外并拍打了幾下手掌，同時推門道：

“大人們可還滿意？”

“資料詳盡做的不錯，我們這便回去交差，弟兄們走了！”

如同蠟像忽然動了起來，他們言語動作連貫自然，好似已經調查完畢正準備離開，完全不知方才發生過什么，身影很快消失在暗夜當中。

“打發掉了？”

“人送走了......是不是有點多此一舉？”

“目標便在諦聽閣內，咱們還是謹慎點好，你再去仔細查一查新來的姑娘，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

路勝終于明白了。

看不見摸不著，怎么對抗邪祟，自家上次好運，碰到的是有形之物，或者不如說附形者。

附形者沒有明顯惡意，是只想依托軀殼進入人類社會的殘念，還算溫和友善。

即便如此......包括自家小妹在內，幾個大戶人家也損失了七八個下人，直至逃離那處荒村后，才得以平安無事。

沉吟片刻，路勝不禁對諦聽閣產生更大好奇。

城外有邪穢需要諦聽閣來人調查嗎，要是與此人搭上關系，那進入城內的事也許可以順帶解決。

想到這里，他頓時思路通順眼神精亮起來，或因武功不凡膽氣充足，不管外面漆黑一片，悄悄摸出馬車向城關趕去。

“城下何人？”

“大人，可否下來說話，小的不小心丟了幾張交子！”

聲音從口中傳出，內息攜裹著劃出一道肉眼看不見的長長直線，射在對方耳邊震動了鼓膜。

城下之人竟可以傳音入耳！將士心中一凜，眼珠飛快轉動。

炎國六十年安寧，可以說大部分軍士都出生于和平年代，什么探子敵軍從未見過，警戒心滑落到極點，而且此人左右逢源，油滑老道，正是夜間哨崗領頭。

他略微思考后，當即命人將城門打開縫隙，一溜煙竄了出去。

路勝暗自松氣，快速上前佯做腳滑，將準備好的一疊交子閃電般塞入了對方懷中。

將士眼前一花，來不及喝止，路勝已經面帶微笑，恭維站在身側，他不由嚇出一身冷汗，感受到胸口鼓囊下意識朝衣襟中望去，只覺眼前這人的面目也可愛起來。

“有話快說，但莫要提及入城之語。”

賄賂這事早有人做過，就沒一個成功的，路勝自然不會好心到白送銀子，他瞇起眼睛，小聲問道：

“大人，那白天進城之人......”

“打住，打住！那是你能打聽的嗎？”將士急忙擺手的同時不忘四下張望，“再說這等，我可就走了！”

路勝皺起眉頭暗嘆麻煩，順勢鼓動力量露出了別在腰帶中的交子，這才一口氣說道：

“在下無有惡意，只想打聽那人所為何事。”

這人當下神情振奮，緩緩開口道：

“哦......原來你說這事啊......也不是不能說，可這關乎到大人......”

路勝見他不見兔子不撒鷹，當即將交子震落地面，低呼道：

“大人你掉了東西！”

‘嗖’一聲將交子塞入懷囊，對方才樂呵呵繼續道：

“由此向東二十里，有集鎮叫做‘雨崩’，我只知大人去了那里，你可自行前去打問，還有事嗎？”

“那便多謝了。”

就一會花了十多交子，路勝面色平靜拱手道謝。

他悄然退回馬車，嘴中任喃喃說著：

“雨崩......”

......

子時。

昏暗中睜開一雙明亮的眼眸。

他站起來全身骨頭都在輕微顫動，顫音逐漸響成一片，好似夏季云層中悶雷滾滾。

方遠神清氣爽，就像剛剛做完大保健，是那種正規的保健按摩，此時身體四肢分外的輕松與舒坦。

“黃婆婆該來了吧！”

隨著進入灰境次數的加多，呼吸間場景轉換，異常輕松。

咚咚。

敲門聲適時想起，他活動了下嘴臉，平復好心情后將門打開。

“大.....拜見大人。”

來人彎曲上身，微微揖禮，說話還是帶著結巴。

他揮手示意對方入屋，直接用‘呼名術’喚道：

“黃小蘭。”

四處灰霧立即朝體內涌動，她當即下了一跳，沒想到大人這么直接，連點前戲都沒有。

方遠找來筆墨，大開大合畫出數筆，沉聲問道：

“這字你認識嗎？”

桌上的字畫筆走龍蛇，力透紙背，她小心翼翼湊上前來，只覺墨香撲鼻，似有靈感從天而降，簡直無法形容，開口小聲說道：

“大人，小女才識淺薄，識不得這字......”

見她神情恍惚，還以為要說出什么驚天之語，結果就這？

方遠心中想著事，琢磨怎么套出更多話來，忽道：

“我們出去走走吧。”

黃小蘭身體猛然顫抖，抬頭偷瞄著，忐忑問道：

“大人，這方便嗎？炎國近年雖退據靈城，但畢竟在眉山府內......若是有其余外神察覺到大人的血肉之軀，一定會立即向上稟報......”

“血肉之軀......你倒是說完啊！”方遠無能狂怒，表面卻微皺眉頭，“退據？難道說灰境中的炎國神靈與某方勢力正在交戰？”

“到底誰還有血肉之軀.....她將我喚做大人，是因為這方面的影響嗎，原來你還是個......二五仔。”

大腦飛速運轉，黃小蘭的話給他帶來劇烈警告，無聲吐了口氣，繼續道：

“吾無意參戰，炎國何意？”

“小靈只是一外層灶神，這......上層想法琢磨不透啊。”

大人突破壁罩取得人身，想來在上位者中也是極高存在，否則眉山府內已經永無寧日......萬一我女兒也身在這里，那可就糟了。

思緒翻滾間，方遠運用呼吸法吸入灰境氣息包裹自身，審視問道：

“如此可行？”

呼......她因生前死后皆掌勺做飯，鼻息靈敏感應靈動，這才無意發現大人身份，如今心思微動卻毫無反饋，不由恭維道：

“不虧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