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接過手巾，感覺質地松軟毛糙，試著擦了下臉龐，神經質說道：

”回來路上，黑暗中好像總有人盯著我！“

短暫的錯愕后，房子忍不住向外左右張望了一下，不免懷疑他大驚小怪，皺起眉頭說道：

”要不要告訴王德馨？“

“她在家中？”

疑惑中，方遠察覺側屋窗戶外，燭光忽明忽暗，確實有人影晃動。

房子有些無奈道：

“天色漸暗，她非得送我回家，我就隨口介意今晚暫且住下，然后她就同意了......”

這樣......自來熟嗎。

“還得去問候一聲比較好，你先回屋，我稍后便來。”

他看著房子走出屋外，便將身上換洗衣物放入盆中，之后來到側屋半掩的房門前，輕咳了一聲，這才輕輕敲擊房門。

“進來吧。”

方遠還是第一次進入側屋，房內空間不大，彌漫著燃燒柴火的味道，左側桌案之上，立有牌位，右側墻角堆放米面大缸，其余桌椅板凳，櫥柜衣柜，擺放井然。

德馨已經從凳子前站起身來，小女子姿態道：

“驚動起居，攪擾了。”

“不敢不敢，幸蒙賜教。”

方遠拱手說著，眼神飄向左側，瞧見那牌位上寫到‘先嚴方公老大人之靈位’，立即心有所感。

倆人互相客套一翻，方遠說起回家所遇之事，德馨眼神凝重，立馬換了臉色，轉而問道：

“還有什么具體細節？你不經意間遺忘的，或者注意到什么可疑人物？”

之前情景回憶起來如同霧里看花，方遠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

這時，德馨再次說道：

“你如有心神不寧，腦海中畫面零零星星，那十有八九是碰到了污穢之物，恐有不詳纏身。”

“世間沒有那么多偶然，無非是有意識地制造，我懷疑此事與王守緒有關！”

疑惑和思考在眾人臉上閃過，方遠點頭道：

“它確實帶走了我某段記憶，但因為記憶的缺失，也留下了某種痕跡。”

可沒有記憶就無法展開調查，思維似乎進入了死胡同。

“普通人不會產生這種悖論問題，他們心無靈感，不會思考事情經過，看得出你為意志堅定者，況且今日有我在，你們大可安心休息，明早于諦聽閣再做定論。”

她說完，抖了抖自己的武器。

方遠偷偷瞥了一眼德馨纖細的腰身，筆直修長的雙腿，立即被房子目光捕捉，不好意思在兩個女人之間多待，當即告辭離去。

回到房間，他有些心神不寧，況且這個時代也沒有什么窮人的娛樂項目，大伙入夜就會休息，夫妻之間也許討論點情感問題，間接造成孩子特別多的事實。

拋開亂七八糟的想法，再次回味了下今天的遭遇，心中依舊毫無反饋，于是暫且將疑惑拋之腦后，盤腿坐定，將點燃的蠟燭至于桌上，準備開始試驗。

片刻，思維被放空，方遠心靈通透，吞吐起內氣，然后有意將氣引導向蠟燭，然而一刻過去，房間也沒有產生絲毫變化。

所以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回憶到往常的無意識狀態，無意識是指那些在通常情況下根本不會進入意識層面的東西，比如，內心深處被壓抑而無從意識到的欲望，秘密的想法和恐懼等。

而有意識則會去看、去聽、去注意、去思考、去想象，比如，小時候被爸媽常帶著上街玩，總會耐心地教怎么記住回家的路，自己也會用忙碌地去記住沿途的一些標志性的東西，如電線桿、商店、招牌、十字路口的樣子等情況。

可是等到稍大一點的時候，不論是去學校還是回家，再也不會邊走邊用心去記沿途的標志，兩條腿仿佛長上了眼睛似的，到了該拐彎時便拐彎，不知不覺就到了學校或家里了。

如果將灰境看做另外一個學校，那肯定是有跡可循的。

現在氣就是我的雙眼！

方遠再次閉起雙目，飽含欲望的不斷催動氣從身體內探出，企圖尋找那條存在于虛幻中的道路。

在他的感官中，房間內的空氣突然粘稠起來，驀地就像破碎的鏡子般，空間中同時出現無數條黑漆漆的裂縫，灰霧就像活生生的蟲子，相互纏繞著從中不斷爬出。

他用氣感勾勒到其中一條，縫隙受到莫名刺激，瞬間延伸裂開將他包裹進去。

這時方遠強迫自己睜開雙眼，感官中世界如同萬花筒般不斷變化旋轉，絢麗繽紛。

他極力將腹中剩余的三分之一氣全部吐向桌面。

一縮一漲，隨著黑色燭光悠然升起，四周畫面終于穩定下來。

看到熟悉的灰境，方遠呼出一口氣，心中竟然有股安寧祥和的舒暢感覺。

......

灰境大概沒有天氣概念，極目遠眺，山中灰霧連城，天地難分，草叢中連只蚊蟲都沒有，仿佛在無聲宣告著，這個世界已經走到死亡終點。

大概發呆了將近一刻，院中再次傳來敲門聲。

這鍥而不舍的精神，著實讓人感動。

‘呼名術’暫時是他唯一仰仗，出門前，自然調息好內氣，以防不測。

“或許是自己想多了，總感覺這里練氣，比現實快點......兩個世界的能量是能一種嗎？“

他自言自語說道，不在胡思亂想。

經過上次驚嚇，再次來到院門時，方遠對這里已經有了很深的戒心。

門外之人似乎察覺到腳步聲靠近，頗有默契的立即停止了扣門，安靜等待起來。

“?......筈......鳲！”

方遠透過縫隙，觀望到熟人登門拜訪，立即劈頭蓋臉問候一聲，這才拱手相迎。

“你大爺，又有何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目光快速環顧財神周身，衣物上的血垢和灰塵竟然悄然不見，除了缺少小腿，只能匍匐在地外，他臉色平靜，不敷瘋狂之色，已與常人無異。

這時，方遠表情一愣，對方居然開口說話了。

“......”

與上次攻擊他的感觸不同，那時財神雙眼充滿噬人欲望，嘴巴如同黑洞一般，感覺可以吞噬萬物，說明白一點，更像技能發動。

如今他喉嚨上下蠕動，嘴皮被拉扯著互相碾在一起，猶如干裂已久的古墓，塵封已久，如今重新緩慢張開。

方遠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或許因為發音不準的關系，自己沒有聽太懂，嘗試著問道：

“面？”

大爺點了點頭，再次發出一個奇異、混亂、使人精神振奮的音節。

這與‘面’字發音相差十萬八千里，但傳入方遠腦海，他立即知道，這是代表豐收與喜悅的符號。

要不要滿足對方這種奇怪的要求？只是面而已。

方遠心頭掙扎一番，記起側屋火炕右側就擺放有面缸。

不知這次是否可以進入房內，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房門出人意料的打開了。

屋內空無一人，按常理來說，此時房子與德馨應該在炕上熟睡。

他瞇著眼睛，立即猜測到灰境恐怕不是活人的世界......

不過當下要緊的還是‘面’，他伸手在大缸內搓出一點絳灰色且失去光澤的灰粉，手感很是光滑，大致得到確定。

再從從櫥柜上用木碗舀滿面粉，小心翼翼放置帶財神身前。

大爺俯身用鼻子嗅了嗅，神色浮現出方遠難以理解的激動？

它呼出一口氣，腹部微微下陷，猛然張大嘴巴，碗中面粉龍吸水般，被盡數吸了進去。

飽腹感得到滿足后，對方并沒有離開的意愿，依舊匍匐在門口，似乎還有什么強烈企圖。

在經過初期適應到世界的詭異以來，方遠已經習慣性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這時，大爺伸出手掌，緩緩觸碰門檻線的邊緣。

肉眼所見，一道灰霧屏障憑空出現將院外徹底阻隔開來。

‘滋滋滋’。

自動腦補出這種聲音。

像是燒紅鐵塊落入水中的表現，它手掌表皮無聲中快速消融，血肉如燃燒的棉絮，化為道道煙氣，掌面傷口深可見骨。

“你想進來？”

方遠不由皺起眉頭，咽下口唾沫后，疑惑問道。

大爺茫然看了眼手掌，退回門口，解下腰間錦囊。

呼啦.....

寂靜無聲的灰境，只剩下金屬碰撞聲反復不斷回響。

雖然地上的東西呈漆黑狀，但方遠知道，這些黑色鐵塊只要回歸現實都是金子。

所以有錢了不起嗎？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來到門前，平靜說道：

“我不需要金子。”

撞擊聲戛然而止，如同時間回溯，河水倒流，所落之物被盡數收入錦囊當中，場景恢復如初。

大爺陷入迷茫，除了錢，它一無所有。

方遠嘴角抽了抽，繼續問道：

“你現在能否聽懂我說話？點頭搖頭即可。”

對方遲鈍的點了點頭。

他斟酌片刻，再次問道：

“你纏著我是因為‘面’？”

搖頭......

“該不會記恨在你腦袋上敲了一記吧？”

依舊茫然搖頭......

“難道是名字......它可以幫助你恢復理智......”。

方遠瞬間閃過諸多想法，突然恍然大悟，臉色露出了笑容，將注意力集中到對方神態上。

這段話語較長，大爺陷入短暫紊亂后，再次抬頭望向方遠，張開不停掉落皮屑的巨嘴，嘶啞說道：

“名......字”

前因后果清晰起來，大爺為什么會糾纏不放，并且使用利誘這種下作手段，都是因為方遠呼出了它的名字。

所以你的名字......換作旺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