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個被院系書記頻頻敲打的玻璃煙灰缸，第二天上午，韓東杰買了幾條大蘇煙，用黑色塑料袋裹著，再次造訪了書記室。

“學生今年能不能畢業，就靠書記您照顧了，這點小意思……”

還沒說到不成敬意，書記就趕緊接過去笑納了，然后還不等他客氣幾句，就再次笑呵呵的把韓東杰送出了門，最后說了一句：

“我對你很有信心！”

韓東杰望著書記額頭上三道深深的抬頭紋，這想必都是為了學生們操心累出來的，又看著他嘴角刀刻般的法令紋，這都是公正與嚴肅的象征。

所以院系書記有信心，那自己就有信心，韓東杰這么想著，但是沒敢說出來，又想到塑料袋里的大蘇煙，他心里感慨道：

“這個老王八！”

既然決定再次去上學了，就得先去寢室看看，反正物業管理處也不要他的寢室費，韓東杰就想把有用的書和材料放在寢室里，方便考試的時候拿取。

走到曾經住了不長時間的寢室門口，門還是那道門，上面還有個洞，這是韓東杰當年踢的，這么多年了竟然沒人維修。

韓東杰望著那個洞，嘴角微微上揚，陷入了回憶中。

那天晚上喝的有點上頭，韓東杰就跟一起回寢室的孫晴同學說：

“一會我讓你見識一下特種部隊是怎么踢門的！”

于是到了寢室，他果然就踢了一腳，當場就把門給踢了一個洞。

但是門雖然開了，可里面竟然沒有一絲亮光，寢室里面寂靜無聲。

韓東杰很納悶，怎么這個時間寢室會沒有人呢？

當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的時候，卻猛然發現，里面起碼坐了十五個人，一點動靜都沒有，鴉雀無聲。

韓東杰當場汗毛倒立，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陰謀，他很緊張的問：

“怎么了？”

只聽黑暗中好多人如釋重負的喘了一口氣，坐在門邊的同學顫抖的說：

“貓哥啊，你嚇死我們了啊！”

韓東杰心里覺得好笑，踢個門就能嚇倒屋里十五六個大小伙子？

“害什么怕，踢門有什么好害怕的，怕打劫？劫財也不能來這，劫色得去女寢！”

“不是啊，我們在聽鬼故事，剛說到‘門突然被人踢開了’，你就踢門進來了。”

想到這里，韓東杰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哈哈大笑。

拿出由于保管不利，即將腐爛的鑰匙，韓東杰朝著門鎖小心的一插，居然很順利的插進去了，輕輕一擰，門奇跡般的開了。

他踢開門，剛往里邊邁了一步，一股食物腐敗的餿味，夾雜著襪子的臭味，以及電線燒焦的膠皮味，汗味還有煙草味，混合在一起的硬核味道，生生的又把韓東杰給推了出去。

踉踉蹌蹌的后退了兩步，韓東杰覺得天昏地暗兩眼發黑，仿佛中了一記正宗的如來神掌，他強忍住胸口的翻騰，扶住了門框，暗自使了一招千斤墜，才勉強穩住身形。

深深的吸了一口走廊里的發霉味空氣，韓東杰的腦袋逐漸恢復了清明，這種毒氣也太霸道了，簡直可以殺人于無形。

但是他發揮了革命前輩不怕流血犧牲的精神，再次深吸了一口不太新鮮的空氣，毅然的走了進去。

屋子里依然是黑乎乎的，東西的擺放一點沒變，韓東杰突然又想起了大學的美好時光，鼻子也就酸了起來。

還沒等眼淚出現在眼眶里，屋子角落的床位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

“把門關上。”

韓東杰嚇得手一抖，鑰匙便掉在了地上，他趕緊轉身關上了門。

“啪”的一聲，火光亮了起來，淡淡的煙草味飄過韓東杰的身邊。

“你不該回來。”

低沉的的聲音帶有一點嘶啞。

“嗯，我確實不該回來，剛一回來就損失了半個禮拜的收成。”

打開了寢室的燈，韓東杰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包大蘇煙，隱隱的感覺有些肉痛。

“對了，你怎么在這？”

他突然又想到這里已經不應該還有人住宿了。

“我們都一樣。”

那人說的好像理所應當。

“我不在這誰陪你留級，大少爺沒了保姆自己能活嗎？”

聽了這關切的話語，韓東杰理應有點感動，但是他面無表情，無動于衷，說話的是周鑫，家里老爺子似乎是有證的那位同學。

當初看著班里的同學們穿著畢業用的學士服裝，興高采烈的在教學樓照相，我倆躲的遠遠的看著，偶爾會有人拉著我們去合影，我們都笑著推辭了。

雖然裝著毫不在意的樣子，但是留級生的心情又有誰會知道，周鑫是什么心情，韓東杰并不知道，可他自己確實不應該畢業的，用班級導員的話說：

“你這樣的都能畢業，讓別的同學心理平衡嗎？”

自然不能平衡，他不去上課，也不去考試，因為當時韓東杰覺得這一切都沒有用。

這種大學本身就是一個騙局，低素質的導員，口齒不清的講師，糊弄差事的外教，促進收入的及格率，一切都響應著國家“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號召。

“等老子有了錢，老子什么都不需要。”

韓東杰在心里恨恨的想著。

“得了吧你，你還不是拼了老命送禮，打小抄，最后不也是落得個留級的下場？還陪我呢，說得真好聽。”

心中苦澀的韓東杰毫不留情的挖苦著周鑫。

“切！當年我要是不揍那小子能留級？”

周鑫發出一聲冷笑，但是也沒強烈反駁，就算當初他不揍那個舉報他考試作弊的學生會干事，他也得留級。

“見過下級的班長了么？”

冷笑過后他又問道。

“沒有，人怎么樣？”

“是個莎比，我去報道的時候正在不爽，他見了我…哈哈…以為我要揍他，死活不肯承認他是班長。”

話還沒說完，周鑫就得意的笑了。

“哈哈，”

韓東杰也笑得很開心，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大海當年比他強多了。”

想起班里其他的六個男生，韓東杰又笑了，只是似乎有點苦澀。

“明天你去上課嗎？”

聽到周鑫居然問這個問題，韓東杰笑的更厲害了，怎么可能。

“今天就這樣吧，明天我把一些書拿過來，晚上我請你喝一杯。”

說完，韓東杰撿起鑰匙，轉身就走。

“怎么？今天不陪我睡，讓我獨守空房？你要是留下，我立馬請你喝！”

“哈哈哈！”

走廊里傳出一串笑聲，也不知是好笑還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