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兩米寬的狹窄破路前方突然拓寬到十米，連地面都被水泥路替代，繼續延伸了二十米左右，兩人就看到一座三米多高的金屬大門橫擋住去路。

而垂直于水泥路的一條寬敞大道正在兩人左手邊，筆直向前，一眼望向盡頭，可以看到那里也佇立著一堵更加高聳的鋼鐵巨門。而街道兩邊，則是真正的磚石水泥建筑，一棟一棟，很多還加固了鋼板在外面，像是居民樓，又像是堡壘。

“這就是一直被幫會統治的北街？”賀子堯望著寬敞的街上空無一人，有些好奇。

“嗯……怎么沒人呢？”老四好奇的曲著身子往北街口走近瞅了瞅，然后很快自己嚇自己的跑回了賀子堯身邊，自言自語著：“可能是因為前些天的混戰吧。”

賀子堯則望著北街盡頭那座巨門，不禁在想到底是需要抵擋什么樣的東西才需要修筑這樣的防御工事？

“如果想要進城，是不是很難？”賀子堯問到。

老四見賀子堯這么問，怔了一下，便如實回答到：“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是挺難的。因為從城里出入的大路有三條，一條是咱們公園上邊那座高架立交，那是給龍城的居民用的，聽說進出都有身份驗證；一條是咱們來時的那條，不過已經被遺棄了，進城的門也早被堵死，正常不會有人走；還有一條就是這里。”

老四又指了一下水泥路盡頭的金屬大門：“這門外就是國道，只有城里需要大規模進出才走這里。嘿！我們這些爬蟲如果要進城，就是要等著這個時候才好進出，但也要有重重驗證。當然也有很多隨時可以進出的小門小道，但是這些出入口都有幫會或者城里的人看著，想要進出就要費點心思了。”

賀子堯聽后感覺這不是一座城市，更像一處軍事基地。

沒有在這里多做停留，兩人開始往回走，打算把剛才來時看上眼的東西買了帶回去。

回去的路非常順利，老四把新買來的汽油灌進油箱后，兩人就在空曠的路上悠悠回到了公園。

時間已至下午，四個人在涼亭下圍坐。

黃牙老二和黑老五津津有味地吃著烤鼠肉，老四給兩人清洗著身上的草木灰，準備換上剛買來的藥膏和紗布。賀子堯在一旁搭手學習包扎，順便聽著黑老五邊吃東西邊罵老四亂花錢敗家。

“唉，本打算著今天撿點寶貝回來換點錢，沒想到被鬧成這樣，反而還花了一筆錢。”黃牙老二摸摸身上被包裹好的傷口，嘆息說道。

“沒辦法，最近動蕩。這兩天你們兩個就好好休息，我和小堯子去找吃的就行。”老四說著抬頭看了看樹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辛苦你們嘍！怪不得早上遇到的都是紅牙幫的人，原來是其他兩家被干掉了。”黃牙老二說罷，見老四望著樹干上，也抬頭看去。

“二哥四哥，你們看什么呢？”賀子堯好奇的往上看，卻看不出所以然。

“知了，今天這大太陽的，煩人精倒是不見叫了。還說啥時候抓來烤了吃。”黑老五歪著身子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廁所走：“老二！扶我拉一泡！”

“你個孫子！沒大沒小，叫二哥！”黃牙老二朝著黑老五丟出吃干凈的老鼠頭，罵著跟了上去。

賀子堯摸著咕咕叫的肚子，想起了前幾晚那幾只蟄伏在樹洞里的大蟲子，在琢磨要不要把它們的尸體翻出來給幾人當做晚餐，也好讓知了們死得其所。

“小堯子，睡會去吧。等睡醒了咱去附近分頭找吃的。”老四邊收拾地上的殘骸邊說道。

“附近有吃的？”賀子堯詫異，這些天來他都沒聽三人說過附近可以找到食物。

“有的！說出來你可別怪我們哥仨，本來是想晚幾天再告訴你的，怕你知道這個秘密后告訴別人或者搞破壞。不過這幾天、尤其是今天，我哥仨才發現是自己小心眼了。看得出你是個好人！所以相信你不會做那些事，正好這不他倆受傷沒辦法去收網，就只能靠咱倆了。”

老四訕訕一笑，繼續說道：“你也知道，我們平常會做些陷阱放在經常有蛇蟲鼠蟻的地方，每隔一段時間就去收回來吃。其實陷阱很多人都會做，關鍵哪些地方最容易抓到獵物知道的人可不多……”

賀子堯認認真真把老四接下來講的話聽了一遍，才發現不是那些地方本就有很多獵物，而是非常隱蔽，不會讓其他人發現后把陷阱和獨一無二的位置一鍋端了。

得知了好幾處地點的賀子堯思緒飄飛，只記住了位于破舊公路旁的幾個陷阱投放點，而那里正是他之前想要去探索一番的荒草地。

“四哥，我就去公路邊上那幾個吧。只有那里我最熟，其他的地方我都沒去過。”

老四點點頭，叮囑道：“那里可危險的很，你要小心點。”

賀子堯應了一聲，就迫不及待地要走，被老四連忙喊住：“你現在去？不休息一會嗎？”

“不了，早去早回，我也不覺得想睡。”饑餓又疲憊卻不需要睡覺的賀子堯說著，把從黑街收獲到的恐懼氣息全部用掉后才有了些力氣。

老四沒有反駁，思考了一下也從地上站起來，說了句“你等會”就一溜煙跑到了水泥管那里。鉆進去又鉆出來，不一會手里多了一根磨尖的鐵棍、一個麻袋、外加一個捉蟲網。

“鐵棍你抓東西或者防身用，路邊能爬上來的最多是蛇，可能有毒蛇，有想法就打死帶回來吃，要是害怕就拿鐵棍丟到草里，不勉強。抓到了就放麻袋里，玻璃瓶放螞蚱。還有嗷，千萬不要離開公路自己去草叢里，那里太危險。”

賀子堯連連答應，拿了東西就快步而去。看著賀子堯迫不及待的離開，老四仍是不放心的喊了一聲：“發現不對就趕快回來！保命要緊！”

……

沿著廢棄公路走了十分鐘，賀子堯看到公路邊草叢的地勢逐漸拔高，一人高的雜草已經可以在公路邊伸手觸碰到。如果再向前走，草地幾乎與公路平齊，因此在那條路段都設有陳舊的鐵網，防止野獸越界。

荒草地中各種雜草肆意生長，青綠色沿著馬路左右望去看不到盡頭，一座郁郁蔥蔥的墨綠色山峰則聳立在草地另一頭，大概有三四公里的樣子。

賀子堯蹲下仔細看去，很多雜草莖干上長了密集又細小的倒刺。摸了摸身上柔軟的袍子，賀子堯渾身一抖，沿途尋找起老四所說的陷阱。

沒一會，他就在路邊的幾處破損護欄下找到幾根綁著的電線繩，電線繩另一頭垂釣在下方草叢。俯視看去并看不到什么，下面被雜草遮擋的嚴嚴實實。

把電線繩往上拉，賀子堯明顯感覺到了撲打撞擊聲。拉上來后，一個藤條編織的籠子出現在眼前。籠子縫隙細密到只有綠豆大小，各個方向都有只能進不能出的倒刺口。投過細孔看，籠子里有很多昆蟲，其中以蝗蟲居多，個頭基本一致，籠子底部還有一塊早已風干的肉塊，看樣子是老鼠肉。

球形籠子的開合處被鐵絲綁著，賀子堯先把籠子放到麻袋里然后打開籠子。里面還活著的蟲子立刻或飛出或跳出，但都逃不出麻袋。

按老四的要求重新放了一塊鼠肉到籠子，然后把籠子再次放回到草叢里。賀子堯陸續又把剩下幾處陷阱重置，收獲了老鼠、蛇、刺猬、蝗蟲、螳螂、螞蟻、蜈蚣等各種能吃或不能吃、死的或活的、完整的或殘缺的東西。

7個陷阱，有4個沒有任何收獲，或者說里面的收獲在自相殘殺后被螞蟻坐收了漁翁之利。即便如此，一圈下來，麻袋里仍然裝了不少東西。

不過賀子堯很快就把關注點轉移向了荒草地。他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丟向遠處草叢，就見到大大小小的飛蝗騰空而起，引得看似安靜的草叢一片躁動。

“這是……寶庫啊……”

賀子堯望著眼前大片的草地舔舔嘴唇，把麻袋扎緊，工具放下。以他對黑團的掌控，賀子堯有種今天下午就可以把麻袋裝滿的感覺。

不過稍想一下，他覺得還是有所保留比較好，如果扛一麻袋回去，也不好交代東西是怎么抓來的。

“還是要循序漸進，反正這里也不會有人和我搶。”

賀子堯點點頭，選了一處有遮掩的地方，用掉了剩余能量的一半把狀態調整到最佳。化成黑團褪下黑袍，以氣態的方式沒入了雜草之中。

片刻后，空無一人的荒草地中立刻喧鬧起來，飛蝗騰空、草尖晃動。從高空俯視看去，只見到草叢無風自動，逐漸向更大范圍擴散。像是有一把涂刷烤肉的刷子，輕撫著美味的食物。

當天邊逐漸變為橙黃，賀子堯才重新穿上黑袍，馱著裝滿了三分之一的麻袋往回走。

半個下午的功夫，他已經把弱小的生命能量槽補充到了四分之三的位置，得益于草叢中各種嚙齒類動物，他也收獲到了一小部分恐懼的氣息。這一次的狩獵，足以抵得上前幾天的總和。

不過草叢里除了蛇和昆蟲以外，其他動物都不是很好抓。尤其是鼠類，跑起來極快，要想抓到也要耗費不少精力。但好在數量很多，長期考慮，這片荒草地足夠賀子堯順利活個把月的時間。

當然，為了能讓這片草地的生命提供的能量更長久，不僅要留下那些未成熟的生命，還要繼續保持自己每次使用能量都在最少的值，使自身的成長變得緩慢，有計劃的活著。這樣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減少成長過快帶來的“食量”變化，避免掉因為需要獲取大量能量不得不做出暴露黑團存在的事情。

回到公園的賀子堯引來了三人的圍觀，他們難以置信的看著麻袋里的各種食物，一人一句不停的詢問這些是怎么來的。

賀子堯早已料到會有這種情況，認真的看著三人，沉重又嚴肅的表示自己回憶起了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生存技巧，對野外捕獵和求生有一些心得，所以冒險進入了草叢狩獵。

這些天來以他對三人的了解，賀子堯認為這樣的謊言并不會引起懷疑。因為三人早已對自己的身份做過諸多猜想，而其中最讓他們熱血沸騰的就是能力超強的賞金獵人卷入異常事件淪落成失憶裸男的故事。

“我就說小堯子身份不一般嘛！”老四哈哈笑著，得意的拍著賀子堯胳膊。

“只是回憶起一些基本的捕獵技巧，可能已經成為習慣，所以一想到要抓些什么來吃就本能的展示出來了。我們快點把這些食物清理一下吧，有些在籠子里死了比較久，不知道還能不能吃。”賀子堯笑著，急忙轉移話題。

“能吃，烤熟了都能吃。一會我來處理。”老四雙手提著麻袋，蛤蟆似的朝著“廚房”跑去，一副迫不及待要現殺現烤的樣子。

黑老五看了看自己受傷的腿，摸摸自己的腹部，小心又認真的向賀子堯問到：“那個，小堯子啊，你那些捕獵技巧難不？能不能教教我？”

黃牙老二注意到了剛才黑老五的變化，插嘴道：“教啥教！你現在跟個殘廢一樣，能學會個啥！小堯子，千萬別教他，這黑子辦事沒輕沒重，草地里那么危險，等他個半吊子下去以后沒準就上不來了。”

賀子堯察覺到了兩人情緒的異樣，略含抱歉的解釋到：“二哥話糙理不糙，草地里確實很危險，我也只敢在邊上活動。而且狩獵對力量、靈活性、反應要求都比較高，需要長時間練習才行。五哥你先安心養傷，等傷好了我肯定會教給你們的。”

黑老五微微點頭，嘆息一聲，才一瘸一拐的朝老四那邊走去，打算幫幫忙。

黃牙老二惆悵的看著自家老五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苦笑著說道：“老五一直想著給老大和老三報仇，想著不再受幫派欺負，勸過，沒用。但凡有一點希望他會有這個想法，小堯子你可不能給他希望啊！”

賀子堯點點頭，明白黃牙老二的意思。

“我可以教給二哥和四哥，以后你們抓這些食物就會輕松很多了。不過我有聽到過野獸的叫聲。遇到臨時的危險也沒辦法很快從草地回到公路，尤其是你們年齡比較大腿腳也不方便，這對你們來說會非常危險。”

并沒有任何狩獵技巧的賀子堯只能故意把危險夸大，好讓三人不再掛念這件事，畢竟他對所謂的狩獵一竅不通。如果硬要編出點什么，他只能把曾經對貝爺的那點了解全說出來。

“不用教我們了，不要臉的直說，我們也懶得學什么東西，就這樣渾渾噩噩過完剩下的日子挺好。”

“二哥……”

“快去休息吧，今天你貢獻最大，剩下的事交給我們幾個做，一會你等著吃就可以了。”黃牙老二笑著擺擺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

賀子堯從剛才沉重的氣氛中驚醒，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問到：“二哥，你們是要把那些獵物都殺掉嗎？”

黃牙老二被賀子堯反應嚇到，小心反問：“咋？不行？”

“能不能讓我來！”

片刻后，賀子堯在三人的指導下將麻袋里所有活著的蛇、鼠全都一刀送走，并忍著不適的把內臟清理干凈后，又將所有能吃的昆蟲丟進了早已燒好的熱鍋里。看著鍋中飄出上百個細微的綠光，賀子堯才覺得自己今天真正的飽餐了一頓。

接下來對食物的翻炒和保存賀子堯就沒有興趣了。他找了個借口歇在一邊，看著三人將封存許久的調味料撒在鍋里和燒烤上，烹飪著各種奇怪的食材。

當公園里已經彌漫著誘人的食物香味時，老四已經將用來密封食物的玻璃罐擺滿了一地。

穿著簽子的鼠肉、蛇肉、螞蚱被黃牙老二斜插在火堆周圍，沒有調味料，只有美拉德反應后散發出的烤物特有的香味，引得幾人口水瘋狂分泌。

而火堆之上，是架起的大鍋。鍋蓋里飄出一絲絲的白氣，當黑老五白牙一露，鍋蓋被揭開。蒸汽裹挾著肉香、料香一起撲鼻而來，如果不看那一鍋焦黃的螞蚱尸體，會讓人以為是一鍋椒鹽大蝦出爐。

“嘿呀！這簡直是今年以來最豐盛的一頓飯了。”老四懷里抱著一個陶瓷壺，嘴里不停吞咽著口水。另外兩人也早有準備的拿出小酒盅認真擦拭。

“你們這是啥？”賀子堯看得吃驚，待黑老五遞過來一個潔白的酒盅給自己時他忍不住問到。

“黃酒啊！”

圍著火堆席地而坐，遞壺酌酒，抓起烤螞蚱，一口肉一呡酒，三個流浪漢此起彼伏地發出幸福的咂嘴聲，看得賀子堯怔怔發呆。

猶豫了一下，賀子堯還是閉起眼睛嘗試扯下一只烤螞蚱在嘴里咀嚼。他以前在帝都的王府井小吃街看到過許多賣蟲類烤物和炸物的食品，但并不敢吃。如今在異世界再次遇到，看三人吃得津津有味，再加上胃里早已饑餓不止，也就大膽嘗試起來。

入口滿是酥脆的口感，嚼動幾下，就感覺有勁道的肉質在舌尖纏繞，焦香的味道甚至溢滿鼻腔，有點像肉少腿多的烤蝦。

“嗯，喝口。”黑老五見賀子堯沒有酒杯，伸出手中酒盅讓其嘬一口。

賀子堯沒打算拒絕好意，輕飲一口，覺得口腔炸裂，味蕾跳動，隨喉入胃，更是感覺腹中暖意升騰。

美食啊！

于是接下來四個人嘻嘻哈哈之間就把幾串烤螞蚱分了個干凈，連個螞蚱腿都沒留下。

吃完燒烤，四人又把目光一齊移到了那一鍋還在冒著香味的干炸螞蚱上，拿起簽子，一戳幾個，小有情調地一只只送進嘴里，體驗另一番美味。這次咸味適中、焦香更足，摻雜著其他不知是什么的調味料，讓四人根本停不下來。

一個小時后，當天色漸暗時，四人已經吃的躺在了地上，微醺的聊著天。聊今天早上的驚險，聊黑市的變動，聊賀子堯的打人和捉蟲的厲害，東拉西扯，胡撇亂侃。

賀子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偶爾說說笑笑，倒是有了幾分與朋友小聚的感覺。

不過當他感到一股饑餓和疲倦再次襲來時，心里才有的放松又變成了緊張。

進食并不能再成為他生命繼續的關鍵，他徹底變成了一個依靠制造恐懼和死亡才能活下去的怪物！

沒有辦法，賀子堯把下午收獲的一點點恐懼氣息用掉。涌現出的饑餓和虛弱才稍微好轉。

他躺在地上望著半邊橘紅半邊深藍的天空，在想那里是不是正有一雙眼睛與自己對視著，像監視小白鼠一樣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