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唐禮發覺這位林小姐是一個可愛的矛盾體。待人冷淡,卻天生懷揣善意;走路帶風,骨子里文藝浪漫至極。聽完音樂會出來他們瞧見大門口擺著兩個筐,里面擠擠挨挨裝著滿天星和玫瑰。一個女孩子守在自行車邊上,并不吆喝叫賣,只是在有人低頭撥弄花枝的時候抿著嘴笑一笑,模樣看上去很拘謹。
見林小姐駐足了,唐禮問:“要買花嗎?”他覺得她應該是喜歡花的,他已經做好了買一束花給她的準備。無關喜歡,只是覺得應該這樣。
林小姐笑問:“這花怎么賣呀?”
那女孩子指著玫瑰花說:“一支八塊。”又指著滿天星,攏了一把,“這么多十五。”
唐禮不了解花草價格,但就這么聽覺得是很便宜。果然林小姐仔細挑了十枝玫瑰,一小捧淡藍色的滿天星,請女孩子拿牛皮色的紙包好。唐禮說:“有二維碼嗎?”
“有的。”女孩子拿出自己的手機。“一百二。”
林小姐對唐禮一笑,“唐先生,我自己來。”
唐禮覺得在這里為了一百來塊錢推推搡搡不太好看,就沒堅持。他說:“那下次我給你帶花。”
12.
“好呀。”林泛買了喜歡的香檳玫瑰,整個人心情都很不錯,莫名其妙就答應了下次見面。不過說實話,這個唐先生一點也不討厭,和他待在一起就和一個人待著一樣——倒不是說他沒有存在感,只是一如既往的自在。這一點其實挺難得。
所以唐禮提出要送她回去的時候林泛就沒拒絕。抱著花擠地鐵,有點不方便。況且也實在很晚了。
“林小姐喜歡這個顏色的玫瑰?”
“嗯,香檳色。我經常買花回去插瓶。”林泛咬重了“經常”兩個字,希望對方能get到自己不希望他送花的意思。畢竟又沒在談戀愛,莫名其妙送花就太詭異了。
“林小姐的生日是不是就在下個月?過陰歷還是陽歷?”
林泛笑笑:“我不太喜歡過生日,過一次就老一歲。”
車子遇到了紅燈停下。唐先生扶著方向盤轉頭看她,神情很認真。“林小姐很年輕。”他笑了一下,好像在自嘲,“至少比我年輕。”
林泛在二十四歲以后就沒被說過年輕了。在相親市場中,她身上的標簽都是“年紀不小了”。她經常為這一點咬牙切齒,恨不得高喊“二十七歲無罪”。如今被一個年長男性安慰,頓生同病相憐之感。來而不往非禮也,她說:“唐先生看起來也很年輕。”
13.
車停在了林泛住的小區門口。林泛已經被車里的輕音樂送入夢鄉,被輕輕叫醒后睡眼朦朧:“到了嗎?”
唐先生說:“要開進去嗎?”
“不用,那還得交停車費,兩分鐘都按半小時算。”林泛忙不迭擺手,然后把花攏一攏,準備下車。唐先生“誒”了一聲,提醒她:“安全帶。”
嗐,睡迷糊了!林泛低頭解開,推門下車,和唐先生say goodbye。說真的,被提醒沒解開安全帶這件事讓她大腦迅速閃回各種偶像劇和小說片段——男主角冷不丁地拋開安全距離概念靠近,凝視著女主角,帶著一分溫柔兩分戲謔三分邪魅,恨不得貼著嘴告訴女主角“你安全帶沒解開”,以此達到讓女方心臟砰砰跳的目的。林泛吐出一口氣,暗自慶幸沒碰上這樣的相親對象。
她刷卡進了小區。閘門關上的時候,她回了個頭。黑色的車里還亮著暖黃的燈,唐先生沖她揮了揮手。
14.
唐禮沒想到她會回頭,僵硬著打招呼。他看見林小姐偶遇了一個出來的年輕姑娘,同她笑著問好。大約是熟人,那嫣然一笑又和面對自己時禮貌的笑意不同了。
宜喜宜嗔美人面,唐禮腦海里莫名浮現這句話。他現在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Date是一個美妙的詞。是日期,是一場約定好的見面,也是帶一點羅曼蒂克的“約會”。
回去的路上又要等紅綠燈。看到紅燈,唐禮想起林小姐殷紅的唇;看到綠燈,唐禮想起林小姐名字里的“林”;而黃燈是林小姐懷里的玫瑰。星子是林小姐明亮的眼,夜云是林小姐低垂的眼睫——他眼前一切的一切,編織成溫柔笑著的林小姐,他的心上人。
已經三十二歲了,唐禮覺得自己該有勇氣對自己承認有個女孩子是他的心上人。向來和自己坦白是最難,而他跨出了第一步。
15.
林泛回到家先蹬掉高跟鞋,然后吸口冷氣揉揉發紅的腳后跟,去廚房把花瓶收拾出來,好放新的玫瑰。剛才在車里睡了一會兒,現在反而精神抖擻,覺得打開電腦可以一口氣寫個萬把字。
可是馬上就要收拾東西去橫店劇組,她可不想帶著這張憔悴的臉見心心念念的小愛豆。劇方給的“編劇”頭銜雖然是掛名,但也得物盡其用,不以權謀私見見拍自己劇本的愛豆怎么行?說不定還能加個微信聊聊天,互相點贊朋友圈。
不過也只限于點贊之交了。偶像,還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距離產生美,林泛認為能看富士山就好,沒必要攀登,更不可能私有。
況且自己都二十七歲了,而小愛豆才二十二,見面必然是客客氣氣叫一聲“林老師”或者“林姐”,叫得她露出蒼老而不失慈祥地微笑。提起年紀,她不由自主又要想起下個月的生日了。
算了,過就過吧,不過也不會停止衰老。過生日還能給自己一個吃草莓蛋糕的機會。林泛坐在梳妝臺前,開始卸妝。她嚴肅地看著眼下的皮膚。過完生日,一定開始控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