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江游坐在屋頂上吃著七品靈果，夜色愈加昏沉。
東隅立在她身后，桑榆在旁邊架著矮桌，上面沏了一壺茶，還放著一碟楊梅。
院里的槐樹枝已經透出新芽了。
楊江游拿出院長給的方城院院牌，從里面取出兩塊副牌，交給二人。
“副牌只能幫你們進外院。”
“桑榆，明日起你去萃丹院修習。”
“憑你培育靈植的悟性，一定可以自己進內院。”
“東隅，你學頗雜，須得自己去尋找適合自己的。”
“小姐，我們不敢受命。”東隅、桑榆二人對視一眼，跪在地上，肅面道。
“我們是來侍候您飲食起居，貼身保護小姐的。”
“怎能離開小姐，只顧自己？”
楊江游閉眼，凝神，天地間的黑氣涌進她的身體里，慢慢沉淀，又一股腦兒地全部從她的身體里溜出來。她睜開眼，看著二人，極其慎重地說道：“我是煉化不了魔氣，修不了魔的。”
她又吃了一棵七品靈果，就如同吃著普通的甜果一樣。
“所以你們一定要把自己的修為提上來，不然以后什么人都敢欺負我。”
她似乎一點兒也不難過，而是認真地囑咐道。
東隅和桑榆都是不喜歡悲秋傷月之人，但此時心中不免有些郁結。
她們突然想到那天，楊大人站在院中的老藤下，望著天上的九團幽火，對著她們二人說：
游兒，是我楊某人的命，是楊某人命里的光。誰要取之，只一字，殺。
她們跪在綠瓦之上，認真一拜：“是，東隅，桑榆，定不辜負小姐的期望！”
桑榆抬頭，有些猶疑，忍不住輕聲問道：“小姐，院長大人冠古絕今，他老人家也沒有辦法嗎？”
楊江游好像輕輕搖了頭。
林間有風吹來，吹亂了一樹白色的橘花，似乎還有蘆葦的草味兒，夾雜著楊梅的香氣。也吹亂了她的發，但她的心卻格外的平靜。
她低頭捏著院牌，一頭烏發滑落手心。
院長師父已經把她的路鋪好了。
只不過這條路還不怎么平坦，對他人來說又是小路。
可是小路，是極有意思的。
“小姐，槐樹抽枝了！”
桑榆回頭去看小姐，見小姐站在紅墻綠瓦之上，那身影似乎也像槐樹枝一樣不知不覺地抽長了許多。
翌日，牢都酒樓里又熱鬧了起來，長暉公主被皇城里的圣上掌了嘴，褫奪公主稱號，降為郡主，不巧又遇上了熙城郡主，兩人又免不了一番冷嘲熱諷。
東陽書院里的人是不知道這份熱鬧的，他們有另一份熱鬧。
御獸院，外出的院首大人回來了，兩條眉毛燒得精光，一臉羞憤地回來了。
楊樹下，三三兩兩聊的起勁，
“獸谷里那只又要生了，脾氣可暴躁了，御獸院院首受的傷還是輕的……”
“修為弱的散修被燒得只剩下骨頭了……”
“有些不自量力的凡夫俗子頃刻灰飛煙滅！”
“那這次就這樣算了？”
“怎么會？院首肯定是回來搬救兵的！”
林蔭遮蓋的石階上坐著兩個人，手里捧著瓜。
少年吭哧吭哧地吃著，扭過頭對一邊悠閑吃瓜一邊看熱鬧的楊江游問道：“甜不？好吃嗎？”
“還挺甜，就是有籽。”楊江游抹去黏在下巴上的瓜籽。
“啊，這籽可好吃了，彭彭可喜歡了！”
少年一臉不同意。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瞇著眼睛問道。
“彭彭聽到的。”
“聽？”
“在哪兒聽到的？”
“后山啊！”
“誰跟你說的？”
“你跟彭彭說的啊！”
“哦？”
“昨天晚上你不是把兩個姐姐趕走了嗎？彭彭在后山看瓜的時候都聽到了。你一個人，肯定沒人陪你玩，肯定很傷心，彭彭就偷了阿爺種的瓜來哄你了……”
楊江游站起來，丟掉瓜瓤，道了一句：“跟我來。”
她指著一座峰道：“我想聽里面的人講的故事。”
“阿爺說不能隨便聽故事。”
“我可以陪你吃楊梅，吃瓜，哄你開心。”
“聽。”
彭彭舔了舔瓜瓤，直點頭。
中峰，議事堂，諸院首坐其上。
“你們萃丹院到底肯不肯幫忙？”御獸院的院首背著手急問。
“上一次那妖獸幼崽被那散修奪了去，我們東陽書院可是落了老大的面子，若是這一次還被人捷足先登，我還是趁早關了御獸院得了。”
“老弟，你莫急，先坐下。”
萃丹院院首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面上有條不紊，一片祥和。
御獸院院首戳著自己的眉骨：“都火燒眉毛了，能不著急嗎？”
那眉毛燒完后，留下焦黃的痕跡，配得那下面一雙大若銅鈴般的眼睛，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兼聽堂近日收到消息，各處妖獸都有些躁動，緣由并未查清，老弟，這次不是不幫，而是要好好斟酌一下如何幫。”又一位院首說道。
“那你們說如何便如何，只要能幫我御獸院收了妖獸！”御獸院院首坐下，兩臂環抱，沒好氣地回道。
“我們諸院準備派出長老和弟子隨老弟你一同前去。”神符院院首說道。
“你們這是？”御獸院院首疑道。
“院長同意了？”倏地想起什么轉頭問，神符院院首點頭。
“這也太倉促了！不行，我得去找院長！”御獸院院首起身就走。
“昨天，我家小晴明在蜃市遇到魔將，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東西。”神符院院首面色有些嚴肅。
“聽說是九黎氏的那位大人的意思。”
“什么？那位大人不是長眠礬山，從不涉世嗎？”
“噓。”
神符院院首袖袍朝半空一揮，一個金色的符印向四處擴散，方圓數里寂靜無聲。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會不會又是后山的那不開竅的小子搗的鬼？”
神符院院首先是蹙眉，后搖頭。
“彭彭心通天成，純善自然，我們方才的話，他是不喜聽的。”
一提到彭彭，御獸院的院長臉都氣綠了。
“那小子，傻了吧唧的，偏還就讓你喜歡的不得了，人家不愿拜師吧，你還有事兒沒事兒地指點人家。”
“呵，修心通的，眉毛沒什么問題，這里恐怕有點問題。”御獸院院長指了指腦袋。
神符院院首不由一笑。
“不就是誤煮了你一顆鸞鳥蛋嗎，至于跟個小娃娃記仇記到現在？”
石柱旁，有一堆覆蓋成小山似的石頭，石頭旁，有棵枝葉粗壯的楊樹。
楊樹底下。楊江游拿出一顆紅通通的果子，咬了一口，彭彭不知道吃了第幾個了。
“甜嗎？”
“嗯嗯，甜，比瓜甜。”
“下次帶你去吃烤鳥蛋。”
“煮著不好吃，烤著才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