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萬物復蘇，花紅柳綠，昱國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桃花節，此時的都城懷南街市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我坐在一頂華麗精巧的四人步輦上，頭戴時下最流行的牡丹花簪和金步搖，身穿桃紅色齊胸襦裙，肩披淡粉紗衣，柔媚大氣，飄飄欲仙。

我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一心想快點回到住的小屋，不去管兩旁路人對我的注意，我知道此時早起精心裝扮的自己，一定是驚艷出眾的，所以才引得街市行人停步側目，尤其是那些眼中放光的男子。

今天對我來說是個特別的日子，就在剛剛我輕易的拿下了三年一選的“懷南第一花魁”美冠，現在我要回到寐玉樓，那里的老板藺娘做好了所有準備，為我這個“第一花魁”祝賀。

穿擠過熱鬧的正街，布輦終于安全的落在一個三層樓高的四合院前，也是都城最有名的青樓門口，當然從一早出門到此時回來，一路上要不是藺娘派在身邊的十二個壯漢，我這副瘦弱的身子早就被圍觀的人擠得不知去處了。想到這兒，我不禁輕輕的笑了。

寐玉樓是懷南出了名的風月場所，這里的客人非富即貴，一般人是進不起這里的。我下輦后被一身大紅胡服的藺娘親自扶著進門，這樣的例外在寐玉樓，我是頭一個享受的。藺娘可不是簡單的人，她一手經營起這家青樓，做成了如今懷南數一數二的頭號。

不知不覺間，她扶著我已到了樓里的廳堂，堂內布置十分喜慶，樓里的姑娘和客人幾乎都在廳堂里看熱鬧，我不喜歡被人上下里外的打量，但事已至此，別無他法，還好臉上有半張似透非透的薄紗掩著，不至于讓人發現我的不悅。

“哎呀，我就知道影兒不會讓咱們失望，你這貌若天仙的模樣，奪下懷南第一美人的花冠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運氣罷了。”來這里足一個月了，藺娘常愛夸我，我總是淡淡的笑著回她，姐妹們都說我不該落在青樓，當然也有不好的在背地里說我裝清高。

“藺娘，你不是說今日可見影兒姑娘的廬山真面目嗎？”

一名坐在堂內，懷抱綠衣美人的黑衣客人直勾勾的看著我，不懷好意的笑問藺娘。

他的話說完，立刻引得其他客人陸續開口，皆是要我此時摘掉臉上的薄粉面紗。

“諸位大爺別急嘛，稍安勿躁，影兒姑娘的真容今日可見，可得看哪位爺與她有緣分，咱們玩個比賽，有能者方可見，另今日影兒姑娘會陪最后贏者到傍晚！”

藺娘一番話，既安撫了客人，又保護了我，在隨機應變這點上，她十分厲害，雖然在寐玉樓是出了名的兇，姑娘們都怕她，可我卻打心里欣賞她這點。

果然，久經青樓的她使客人有了興致，世間男子對喜歡的女子總是抱著追逐獵物般的的心念，越是神秘越好奇，越是難得到，越想擁有。

“姑娘，你笑什么？”站在我身側的丫鬟爾鶯悄聲問我。

我保持著微笑，輕聲對爾鶯說:“藺娘又對付了一群客人，到最后他們要白掏錢，還未能所愿，難道不好笑嗎？”

爾鶯兜看一圈在場之人，略有不安的說:“姑娘，您還笑得出來，還不知最后之人是什么模樣呢？”

我淡淡的掃了一下那些男客的臉，輕聲道：“看模樣做什么，來這里的人皆是為吃喝玩樂，難不成還有專情優秀的。”

爾鶯聽后贊同的點頭，微微嘆氣，又靜默在旁。

在懷南青樓像我這種賣藝不賣身的歡場女子，有個雅致的名字叫清倌，而賣身的則叫紅倌，其他低等級的叫小倌，像寐玉樓這種高級青樓里是不存在小倌的，因此，來這里的客人非富即貴，權勢地位也不是一般的，想到這兒我又兜看了一圈那些正在注意我的男客。

此時，藺娘剛才說的比賽已經開始了，比賽的方式很簡單就是以飛鏢射靶，射中靶上紅心為贏。

頭一個是個五大三粗的男子，一看就是練武之人，懷南男子好習武，男子衣冠楚楚，似武館老板，可惜他自告奮勇，一臉自信，卻只射了個六環，盡管不服，可藺娘定的游戲規則，參賽者一人只有一次機會。

他失落而去沒有讓后面的選手氣餒，反而讓排隊等候的男客更加躍躍欲試，好些人收起說說笑笑的模樣，變得認真起來。

爾鶯見此，又低聲向我說:“姑娘，看來今天你定會陪客了。”

我淡淡一笑，道:“若是真有人射中十環，也是高手，何不與他認識一番。”

爾鶯聽罷，不再說話，但我能感覺到她在替我擔心，雖然我們才認識一個月，但那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十分難得，在寐玉樓，表面上我們是主仆，私下我打心里把她當妹妹。

她父母雙亡，從小靠賣藝為生，她的養父對她很是狠心，一月前在懷南街市我看到她頭頂十來個碗行走賣藝，因碗掉落在地，被她養父用鞭子抽打得遍體鱗傷，那情景叫人不忍直視，因此我掏錢買下了她，其實除了同情，心里也覺得她和自己一樣無父無母，同命相連。

我暗自回憶著以往，堂中突然一陣叫好聲，我連忙抬眼看向靶心，居然有人射中十環，那人不是在場中人，而是剛從門口走進來的男子，他泰然自若的往堂中而來，一身的霸氣，我心中一跳，差點沒站住腳，還好爾鶯及時扶住我。

只見藺娘快步朝那男子撲去，嬌媚萬分的說:“吳大將軍，你又打勝仗回來了，我這寐玉樓有您來，真是蓬蓽生輝??！今日將軍射中十環，新晉花魁姑娘今晚就是您的了，來人！二樓頭等廳快備上好酒菜，影兒，來，來陪吳將軍啊！”

藺娘邊說邊頭也不回的挽著吳將軍往二樓的樓梯而去，那位將軍只是掃了我一眼，大笑著上樓。

“姑娘，你哪里不適嗎？”

他們剛走，就有樓里的仆役姑娘招呼其他客人落座，各說各話，好像剛才沒有那場游戲般，我對爾鶯搖頭道:“給我換身衣裳！”

爾鶯小心的扶著我，往后方樓上我的住處走去。

今天真不是個平靜的日子，剛進我的小屋，又見背手而立的高瘦身影，他轉過身一臉嚴肅看著我:“小影，你剛剛的表現讓我有些失望，不要忘了你是有重任在身的人，不管遇到何事何人一定要淡然待之！”

我看著眼前這個四十左右，將我養大的師父笑道:“恩，小影剛才確有不妥，讓師父擔心了。”

師父萬年不變的臉上眉頭微皺:“吳縞是當今皇上面前的紅人，此人殺敵無數，驍勇善戰，頭腦精明，你萬不可讓他生出一點疑慮，記住，不管他是什么人，如今的你就是寐玉樓的花魁，接近他，讓他喜歡你是你的目的。”

我對師父點了點頭，馬上收復心中的郁結，告訴自己不要被自己雜亂的思緒打敗。

“爾鶯，進來，給我梳洗打扮！”

師父對我笑了笑，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在我的要求下，爾鶯的用心幫助下，我揭了面紗，卸下厚重的頭飾衣裳，穿著平時被姐妹們說隨意的衣裳往吳縞將軍所在的頭等廳走去。

在二樓的走廊中，我由爾鶯扶著遠遠的就聽到藺娘和吳縞將軍的笑聲，房中的氣氛好像不錯，我微微吐氣讓爾鶯上前敲門。

“來了，來了，我們的影兒姑娘來了，讓吳將軍久等了！”屋里的丫頭開了門，藺娘滿面笑意的來拉我進房，朝坐在正中央的吳縞走去。

此時，吳縞才放下酒杯認真的打量起我，他雖然長得不算好看，但身上的霸氣逼人，藺娘見他一直對我移不開眼，會意的笑著退了出去。

我輕步朝他那邊走近，拿起桌上的酒壺給他的空杯倒酒，莞爾笑道:“初次見到將軍，將軍剛才一鏢，真是厲害！”

“哦？雕蟲小技，何足掛齒！”吳縞和我說話了，不過我從他臉上猜不出他的思緒，只覺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將軍，喝酒！”我把杯子給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先干為敬。

“青樓的姑娘都打扮花枝招展，你來見我卻這副樣子，莫非覺得我無足輕重？”

我柔媚的笑著放下酒杯，用手帕輕擦嘴角:“將軍誤會了，我雖素面相見，衣著簡單，但這是我平常最舒適的打扮，將軍見慣了沙場血腥，來這里不是圖個舒服嗎？如果將軍不喜歡，我即刻回去換過?！?

說完，我忙起身要離開，他忽然笑了起來，叫住我:“影兒姑娘別走，不愧是懷南第一花魁，美貌出眾，聰明過人，其實剛才在市集見你遮面在臺上輕舞，本將軍欣賞姑娘的舞姿，可否再給本將軍跳上一段。”

原來如此，我輕輕點頭，讓房里的丫頭去叫樂師來，不過一會兒功夫，房中便響起悠揚悅耳的音樂聲，我專注的給吳縞跳舞，心中的不安漸漸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