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突然聯系我，說是因為工作原因，這幾天來到了我現在居住的城市，今天有空，想找我出去轉轉，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時隔多年，我們之間還是像從前一樣，聚到一起就像兩個孩子。

她很是關切地問起我的近況，我隱瞞了一直在犯的胃病，也隱瞞了遇見夏依依的事，把自己的生活描繪得很美好，糊弄了過去。告別前，她突然笑著告訴我，她要結婚了。

我這才看到她手上亮閃閃的戒指，心里突然升騰起一種想哭的沖動。夏夏對我而言，就是我大半個高中生活，我的半個青春。而如今，她都要嫁人了。我猛然想起，我們真的不再年輕了。

“你呢？有男朋友了沒？”她問。

我搖頭，“你也知道，我現在工作……”

“少來。”她打斷了我，“你這套騙騙外人還行，騙我就算了吧。好啦，我要走了。”她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期待你和你的胡先生早日有好消息哦。”

我也笑了笑，心里卻在想，可能永遠不會有那么一天了。我沒急著反駁，也許是不想讓她失望，也許只是想騙騙自己。

今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短促，不知不覺就到了初秋。不像小時候了，小時候的夏天不去一次游樂場就不算過夏天，現在，它無聲無息地就溜走了。這段日子很愛下雨，尤其是半夜，雨聲淅淅瀝瀝，淋得我徹夜失眠。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衰弱，但最后還是把這失眠歸結于工作太累了，于是，我索性給自己放了兩天假。

這天，我正吃著炸雞看著電視劇，夏夏突然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我以為她是定了婚期要邀請我，結果她和我說，高中有個同學聚會，希望我可以去，但是如果我不去也不勉強我，他們都能理解。

我確實有些猶豫了，畢竟，從高中畢業以后，我幾乎就沒再見過他們。現在成了所謂的公眾人物，電話號碼也早就換了，能聯系上我的高中同學不剩幾個。

“只有我們班嗎？”沒想到，這聲我們班叫得還是這樣順口。

“不啊，大家難得聚一聚，聯系得上的就都叫著一起玩兒嘛。”她頓了頓，“你……叫上胡安？”

“好。”其實我不是很有把握，但還是答應了下來。一是因為在其他同學看來，我和胡安是“一樣的人”了，我們應該一起在或者一起不在。二是因為對面的人是夏夏，她肯定不會把我的話這么早就告訴其他同學，就算我沒請來胡安，也不至于尷尬。

掛了夏夏的電話，我給胡安撥了過去，大致和他說了一下聚會的事。

“算了吧。”他說，“挺忙的。”

“好吧。”我答完后，他在那邊沉默了一會，接著問我，“你很想去嗎？”

其實說不上是很想，但不知為什么，我很確定地感到——只要我給出肯定的回答，他就會陪我一起——可能是因為他的語氣吧。“是啊……我很想他們。”

他在那邊有點無奈地笑了，“那你問一下地址吧，我一會去接你，我們一起去。”

我感到貼著手機的那半邊臉突然燙了起來，胡亂應了聲“好”，我匆匆地掛了電話。可能帶著很多自作多情的成份，我覺得，剛剛某個瞬間，他很像我的男朋友。

兩個多小時后，我和胡安一起出現在了他們約好的地方。我和他的打扮都很低調——我穿了件白色的薄針織外套，散著頭發，穿著條再普通不過的淺色牛仔褲。胡安穿了件黑色衛衣，褲子的風格和我類似，只是顏色不同。可是即便我們再怎么低調，落座時，同學們還是小小的起了陣哄，我和他對視一眼，然后很自然地和熟人打了一圈兒招呼。

也許真的是因為大家都長大了，這次聚會遠沒有高中畢業時那次那么活潑。我們只是吃飯聊天以及喝酒，唯一不太和諧的是，我和胡安一直在被他們用各種理由敬酒。

胡安開車，有充分的理由不喝，我就不一樣了，只能一杯一杯地灌。后來是夏夏看我實在喝不了了，替我攔了好幾杯。我暈乎乎地躺在桌上，感覺胃里又隱隱地疼了起來。

那邊有人開了窗，涼涼的空氣涌到我周圍，引起胃里鉆心的疼。我把手搭在胃上，這才暖了些，也緩解了些疼痛。等到了要走的時候，把手移開，疼痛好像比之前更嚴重了。

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沒有給任何溫暖。從始至終都不給溫度的話，是不是也就沒那么疼了？

回去依舊是胡安送我，他遞給我一件外套，“我看你臉色不好，我車上備用的外套你先披著吧。”

我默默地把衣服接過來、披在身上。胡安的外套沒有任何多余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像個溫暖的屏障，瞬間把我包圍。我的胃好像沒那么疼了。

“上次就沒來得及問你，你到底生什么病了？剛剛你喝酒我應該替你擋著的。”

“沒什么大事，可能是胃潰瘍吧。”

他偏過頭看我一眼，“有人說你瘦了很多嗎？你以前沒這么瘦。”

我笑，“瘦點兒不好嗎？”

“太瘦了，皮包骨了。”他頓了頓，“你平時自己做飯嗎？”

我沉默。

我哪兒會做飯啊？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笑了，“煮粥總會吧？有胃病就不要吃亂七八糟的了，喝點粥。”

我白他一眼，“煮粥算什么，煮魚我都可以！”

他只是笑，也不拆穿。我突然希望回家的路長一些，再長一些，最好有一輩子那么長。這一生中，我能有多少次和胡安并肩呆著，輕輕松松說話聊天的機會呢？我總覺得，可能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而且十次里還有一半是因為有鏡頭在。只可惜，這車速不會減慢，道路不會變長，他開到了我家樓下。

“衣服你穿著吧。”他說。

我回應他的，是站在原地揮揮手，和他說再見。站起來時才發覺，他的外套對我來說真的太大了，都快趕上我的睡裙了。一米八幾的他和一米六出頭的我，這有點兒滑稽的身高差。

回家后，我居然真的給自己煮了粥——其實我不愛喝粥，可是胡安難得關心我——就當是關心吧。

雖然不會做菜，但煮粥我還是可以的。盛出那碗白花花的粥時，我突然想發條微博，于是，我拍了個照，配字：閑時與你立黃昏，灶前笑問粥可溫。

評論里都在問我：恬恬你談戀愛了？

我半開玩笑地自己評論了一句：我只是“詩興大發”。

剛剛評論完，我看見熱一變成了胡安剛剛的評論。他說：你還真的會煮粥啊。

他的評論又掀起評論里的一番波瀾，我也沒多做解釋——老同學調侃一句很正常，我說太多，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胡安對我的態度真的比過去好了很多很多，但我卻一直都覺得不真實，有一種乍暖還寒的感覺。我不知道，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暖究竟是因為真的把我當作了老朋友，還是另有目的。

我關掉了手機，慢慢地喝著粥。

哪怕是假的。

哪怕他對我的這點兒好都是假的，我也想在這些微的溫柔里呆一會兒。

偶爾的不清醒，可以被原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