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英芳知道生孩子會很痛，但是沒有親身體會，永遠都想象不出那種疼痛是如此的折磨人，沒完沒了仿佛沒有盡頭，她以為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可是護士告訴她才過去了兩個小時。

漫長無盡的黑夜里，何英芳任由汗水打濕了身上的衣服。

周仲強坐在走廊的長條椅上，聽著一聲一聲不時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喊叫，眉頭緊繃，即使修羅場也沒有這樣凄慘的聲音。

“給她換一間房子。”他對值班的醫生道。

待產室就這么幾間，什么時候都住滿了產婦，都有門相連，方便護士來回觀察產婦，現在能有單獨的一間撥給他們都已經是最好的禮遇，要想什么聲音都聽不到怎么可能，那還叫待產室么？

里面是什么情況，周仲強不清楚，人也有點煩躁，其中一名男家屬急匆匆地被醫生叫去了，說要交待病情。

周仲強望著那男人走遠，生孩子有風險，他要進去看看，至少要知道她目前的狀況，護士很小聲地拒絕了。

倒也是，她生孩子不管什么后果她自己承擔，他能做到這樣已經是極致了，還看什么看。

周仲強正要離去，又有一陣喊叫聲傳出來，像是直接傳到了心里面，讓人不由得心里一緊，周仲強終于還是停下了腳步，今晚他不管也已經不可能了。

有家屬從他面前經過，走進了待產室，周仲強問護士：“還要送飯？”

護士笑他，聲音柔的滴水：“不吃點東西，哪有力氣生啊！”

周仲強看了一眼孫瑋，孫瑋立即心領神會，又轉身出去了。

已經過了2個多小時，里面沒有任何消息，周仲強這個時候盯著手機看了許久，產婦的陣痛需要忍受好幾個小時，送她進去的時候她就疼得不輕，難道這段時間就任她這么疼著？醫生就沒有任何措施？

周仲強要找醫生，護士說：“醫生正忙著呢，有什么事嗎？”

周仲強看了眼她所在的那間待產室。

護士好像明白了，笑著對他道：“1床的產婦很堅強的，硬是一聲都沒有喊。”

孫瑋端了燕窩過來，正要交給護士，就聽周仲強道：“給我。”他要親自進去看看。

護士攔住他：“我可以端進去。”

周仲強冷眼甩過來，居高臨下的姿態令人生畏：“別人能進，我為什么不能進？”

護士小聲地解釋：“1床的產婦說她沒有家屬。”

周仲強微微一怔，可轉瞬又道：“那你告訴我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他陰沉著臉，盡管他很不愿意面對現實，可在人命關天的當口，他還是得要冷靜的處理。

護士啞口無言，悄無聲息地給他讓出了道。

整整一天何英芳沒有吃任何東西，餓倒是其次，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干了，病床上的她為了不讓自己喊出來，她只有拼命地咬著自己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充斥了整個口腔，她無力地望望窗外，天好像黑透了，什么也看不到。

周仲強看到此時的人兒仿佛被水洗過了一般，那汗珠滿頭滿臉，順著發梢流下來，嘴角那一圈的暗紅色的血沫不用想都可以感受到的疼痛，她卻未發一聲，她的辛苦和倔強到底還是讓他心有所觸。

不管對她抱有怎樣的成見，都等她生完孩子再說。

他扶起她半靠在床頭，聲音里沒有了何英芳記憶中的冷漠：“起來，吃點東西。”

她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胳膊，咬著唇角，她已經說不出來一句話，趁著下一波疼痛來臨前的間歇，任他一勺一勺地喂著她不知道什么軟乎乎的東西。

疼痛來臨的時候，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會無動于衷：“疼了喊出來。”他朝她低吼道。

何英芳額頭上的汗珠不時地匯聚在一起，順著脖頸流下去，汗濕的氣味慢慢飄散出來。

那邊有聲音傳過來：“哦，宮口才開了五六公分，要生還得等一段時間。”邊上的護士瞟了一眼他們，又徑直轉身奔向另一名產婦，話卻是對著他們說的：“喊什么喊，生孩子哪有不疼的道理。”

周仲強拿了毛巾給她擦了汗，把她嘴角的血沫仔細地擦了干凈。

何英芳忍受著疼痛的煎熬，面前的人眼睛里滿滿的關切和焦急，她有點想哭，沒想到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在她身邊的人會是他：“謝謝，你走吧，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可以承受這份苦難。”

是自己的選擇，她就得有承擔痛苦的勇氣。

“你閉嘴。”周仲強的臉色又恢復到她熟悉的顏色上來，何英芳卻感到一陣溫暖。

時間一點點向后推移，疼痛不但沒有緩解，來檢查的護士卻沒有了先前的淡然，胎心監護儀上胎心慢慢趨緩，又慢慢加速的跡象，醫生請周仲強到一邊商量：“情況有所變化，她有可能要結束自然分娩的進程。”

“說重點！”周仲強此時難得的失去了耐心，病床上的人在煎熬，而他卻無能為力。

“盡早決定手術，對大人和孩子都是最為上策的決定。”

周仲強臉沉了下來：“你的意思是疼了這好幾個小時，敢情是白疼了？”

醫生結巴：“不是你這樣理解的，每個有條件的產婦都會先嘗試自然分娩，然后視情況而變再做決定……”

周仲強哪里聽進去醫生的解釋：“我怎么理解，不早點決定，這不是整人么。”

“這……”碰上了這么一個不講理的主兒，醫生理屈詞窮。

周仲強不再多啰嗦，轉身回去，握著她的手：“我現在送你去手術室。”

“不！”何英芳堅定的搖搖頭，她堅信她一定能生出來，她記得媽媽說過那時候生她也是疼了很久的，也是差一點難產，可最后還是平安地生下了她，那她也可以自己生下來，如果手術不但要多花錢，她也照顧不了孩子，這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那個倔強的人又回來了，周仲強拿她沒轍，稍稍凝滯了片刻，眼中有一刻的波動，瞬間又恢復成往日的神色。為了她的安全，他只得用強：“聽醫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