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自坐在沙發的一頭。看到韓諾家庭的片段。韓諾的堂哥說結婚前半個月未婚妻悔婚了,但是到了結婚那天,婚禮依舊如期舉行。言語間透露著自豪感。燃燃又忍不住哭了起來,不停地說:“太可憐了!”。
tiger實在不解:“誰可憐?”
“他的堂哥和新娘都可憐。”
“愿意嫁給他的人一定是認同他的家庭觀念的人,各取所需,哪里可憐?”
“總覺得像他們這樣被強大的家庭包裹著的人一輩子也不可能活出自我。”
“或許吧。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認為活出自我是比家庭幸福更重要的事。”
“明明飽了還拼命給你添飯,明明很熱還敦促加衣服,明明不喜歡只能說喜歡。自己的感覺和審美完全被家庭接管了,和這個世界的所有聯系全部是二手的。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那你為什么不喜歡上班?”
“不是有句話嘛,不會理發的廚子不是好司機。人的才干往往不止一項,可當我們被安排到一個具體崗位上時,社會對我們的期待就變得單一了。我們變成社會運轉的零件,由一個立體的人變成了單面人,人們可以輕易地去指責任何一個處于分工中的人。”
“城市生活為我們提供了便利,這些都是本該承受的。”
“我明白。可是這件事我做了十年,還是不擅長。剛辭職的時候我真的好不開心。辛辛苦苦地工作,最終我最大的價值不過是去背鍋。所以才創作了憑什么先生,就是想諷刺那些老板。”
“那你怎么不繼續創作了?”
“因為老板也是被這個世界異化了的人。像人一樣工作的時候覺得自己像牲口,只有像牲口一樣吃飯睡覺的時候才覺得自己像個人。”
又到知之的片段了。知之風雨無阻地早起練功鍛煉,燃燃又是睡眼惺忪地吃完早飯,臉不洗頭不梳,躲在房間里。燃燃媽媽不時進房間給燃燃送吃的、打掃衛生,燃燃還總是一臉不耐煩,覺得媽媽打擾了自己。燃燃簡直氣不打一出來:“就算要洗白知之不孝女的負面形象,也不用把我塑造成這樣吧!”
“怎樣?挺有趣的。”
“你認真的嗎?”
“認真的。”
“那你是怎么定義有趣的呢?我看你也沒有笑呀。”
“如果無聊的話,我連看下去的耐心也不會有。”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說著拿遙控器關掉電視。
tiger看著燃燃氣鼓鼓的樣子,覺得可愛,于是說:“你能坐到我身邊來嗎?”
燃燃想了想,坐到了tiger身邊。tiger拿出一副鉆石耳環給燃燃戴上:“送出去的東西我是不會收回來的。”
燃燃拿起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看了看,說:“挺好看的。謝謝!”
tiger溫柔地抹去燃燃臉上的淚痕:“想哭就哭吧。不要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淚。”
“你是不是有戀物癖?”
“沒有呀。怎么這么問?”
“你好像對耳垂特別感興趣。現在資訊這么發達,世界上最漂亮最優秀的女人都可以被看到。所以現實中的女人顯得不夠完美,不能滿足所有幻想,男人只能用屬于女人的一部分來替代整個女人。”
“要照你這么說,偶像劇里全是又帥又善解人意又有錢還專一的男人,女人不是很難對現實中的男人滿意。”
“我不知道別的女人怎么想,的確有影響到我的擇偶。現實中的男人大多像喜歡豪車一樣,得不到的時候覺得焦慮、自卑,得到了就變現為優越感。急著結婚的男人大多接受了自己在工業化分工中的角色,社交壓力比較大。我受不了他們傳遞給我的壓迫感。”
“所以你滿意的結婚對象是不想結婚的人嗎?”
“嗯!一切順其自然。”
“如果完全順其自然,我們甚至不會見第二面。”
“我明白。可是欲望太強烈就不自由了。”
“如果有一天,欲望消散了,我們之間會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就像你畫畫,你不告訴任何人你在畫畫,有一天你放棄了,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你一直說不想創作受他人影響,你有想過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什么嗎?”
“想過,沒有答案。”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胡須是假的。”
“啊?”
“不信?你可以拽一下。”
燃燃特別認真地上手拽了一下,發現上當了,難以置信地瞪著tiger說:“你騙我!真幼稚。”
“要得到答案很簡單,多走一步去驗證。”
“我沒有勇氣。”
“你怕失去什么?”
“失去選擇。踏前一步容易,可惜沒有后退的路。我現在真希望看過節目的人都失憶。”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人忘記了沒有用。”
“所以說沒有退路。”
“比起可能的成功,確定的失敗更能給你安全感。”
“你所謂的成功只是世俗意義上的成功。”
“不是,是你內心真正的渴望。”
“真正的渴望?”
“你站在原地始終不出發,自由沒有任何意義,它不能把你帶去任何一個你向往的地方。你自以為拋掉了束縛,卻用自由的名義困住了自己。”
燃燃的內心受到了觸動,她想了想對tiger說:“我會好好思考一下我的職業規劃的。”
tiger聽后,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然后點點頭。
燃燃看向tiger的眼睛,tiger像是受到了鼓勵,慢慢靠近燃燃的臉。
發膠的味道混合著香水的味道一起沖向燃燃的鼻子,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尷尬的氣氛在房間里蔓延著,燃燃站起身,說:“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房間里只剩下燃燃自己了,她蜷縮在沙發上。怎么才算活出自我?“自我”不是憑空創造發明自己的價值和意義標準,這個標準離不開我們共同生活的背景框架。我們不過是在這個框架下“選用”和“改造”自己的價值觀。故意窄化自己的視線形成的“自我”并不牢固。現在暴露在公眾視野下,燃燃不得不重新審視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壞。自欺欺人的空間被擠壓地絲毫不剩,不能再把故步自封當作堅守,把放棄當作選擇,把不思進取當作低調。
如果別人在罵自己廢柴的時候能夠心安理得地接受該多好,為什么想反駁?如果不反駁,就不會發現自己內心有那么多不甘。
為了對抗這種對“自我”的焦慮,燃燃坐到電腦前,開始整理之前的草稿。之前的作品沒有一個真正的完成過,這次的《小時候》是自己最想畫的題材,即使不夠完美,沒人看也要完成它,完成本身就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