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否沖破
- 狗生年
- 挪了耳朵
- 10178字
- 2019-11-26 18:54:07
李強說:“跳吧,打肯定是打不贏的,他們人太多。”我說:“這么高,跳下去不摔死也摔殘,我不敢跳,老子和他們拼了,搞死一個夠本。”李強說:“不行,要不往兩邊再去看看,找個矮點的地方跳。”
我們順著土崖邊上迅速跑動查看,大約在往左三十幾米處發現有一處土崖并沒那么垂直,稍微有點緩坡,斜斜向下,形成個切口。若是慢慢攀爬可以安全下去,只是此時情況緊急,后面追兵已到坡頂,都能聽得見嘈雜的喊聲了,我們再不敢遲疑,順著那斜切口子連爬帶滾的跳下去。
這一跳驚險萬分,開始還能抓摸著土壁緩一緩,到最后兩米已經控制不住,直直的砸了下去,“砰”的摔倒在黃土泥沙中,全身劇痛,骨頭都要散了架一般。我倆掙扎著爬起,活動下手腳,發現并沒受大傷。只是在翻滾中弄得滿身黃土,手上臉上劃的盡是小傷口,李強臉上被小石子磕著了,血流滿面。
抬頭看去,見那七八個人都站在土崖邊上,對著我們七嘴八舌亂罵。有幾個人從地上抓著土塊往下丟來,我身上挨了幾下,“蓬”的散成渣子,幸好都是土,沒有石頭,不痛。
李強直起腰,隨手擦了把臉上的血,仰頭對著上面回罵了幾句,然后見有兩人開始順著斜口慢慢爬下來,我倆顧不上對罵了,趕緊逃命。
方才摔的那一下,雖未傷筋動骨,但渾身疼痛。加上跑了差不多一上午,太陽又曬得厲害,我們實在是跑不動了。兩條腿打擺子一樣,走一步哆嗦一下,就這樣歪歪扭扭的半走半跑,往工地邊沿行去。
整個工地面積很大,有幾臺大型挖掘機在平整地面,嗡嗡響著。建筑工程還沒有開始,放眼看去無遮無攔,形成一個超大型的黃土廣場。前方數百米廣場邊沿有排小樹林,林子之后就是深惠線大馬路。
我倆跑到小樹林里時,回頭遙望,見后面的人還沒爬下土坡,便在林中稍歇。林子靠馬路邊有排水溝,溝中的水看著還蠻干凈。我與李強下到溝邊擦了把臉,洗干凈臉上手上的血痕,再把衣褲拍打整理一下。只是一身又臟又臭,卻也沒辦法弄干凈。
這一耽擱,再看時那群人已有兩三個下到坡底,暫時還未有動作,估計等其余人全部下來后,立馬就會追來。
我倆趕緊跳過排水溝,大步走到馬路上。這路段兩旁都是荒山或工地,并沒有房屋建筑,路上車流滾滾,間或有大巴小巴,因這路段很少有乘客,并不靠邊行駛,一輛輛都走中間車道呼嘯而過。
跑是跑不動了,靠兩條腿也擺不脫那些人。我倆招手攔了幾次車,都沒有肯停下的,估摸著那群人已經開始追來了,不由十分焦急。
這時,突然聽到“滴滴”的喇叭聲,一輛摩托“突突”響著停在路邊,騎車的是個黑胖男子,對我們喊道:“靚仔,坐車嗎,去哪里?”我們一見大喜,趕緊跑過去,一前一后抬腿就上了摩托,催促道:“快走,去華僑新村。”黑胖子說:“華僑新村,十塊錢。”李強說:“可以可以,快點走,有急事。”“好咧。”黑胖子油門一加,摩托車轟鳴著向前跑去,甩下一串黑煙。
大約十幾分鐘,到了華僑新村。這村說是村,其實很小,屬于村中村,相當于農村一個生產小隊。整個村子十分繁華,主街道上除兩三個賣煙酒水的小店,一長排幾乎全都是發廊。真正美容美發的倒不多,大多數是掛羊頭賣狗肉,根本不理發,專門洗頭、按摩,還有的提供色情服務。大白天街上并沒什么人,有半數發廊連門都沒開,只有門前彩色燈筒在不停緩緩轉動。
黑胖子減緩車速,問在哪下車?李強指點著,到一家發廊門前停下。恰好店門剛剛打開,一個染著黃頭發的妹子在門口曬毛巾。
李強喊了聲:“阿芳,我姐在嗎,幫我付下車錢。”妹子轉過頭來,看見我倆狼狽的樣子,驚訝問道:“小強,你們從哪來,怎么搞成這樣子?”說著過來把車錢給了。
我們下車后立即往店里走,進去后立馬趴在沙發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緊崩的神經一旦松弛下來,整個人仿佛癱了,一動都不想動。
店里沒有其他人,阿芳跟了進來,一連聲問道:“去干嘛來呀,搞這么慘樣,哎呀,臟死臭死了,不要賴沙發上,花姐來了要罵死你們的。”
花姐就是李強姐姐,名字就叫李花,是這家店的老板,店的招牌叫做美華發廊。我略欠起來下身子,見李強一動不動,便又躺倒下去。聽見李強對阿芳說:“我姐還沒來嗎?”阿芳說:“花姐要下午三點以后才會來的,你們這是怎么了?”
李強說:“沒什么,路上摔跤了,有東西吃嗎,好餓。”阿芳說:“到后面小店叫快餐吃,你們要吃什么?”李強看著我,我說:“炒兩個河粉來,加蛋加辣。”阿芳答應一聲就出去了。
店里正面就是工作臺,臺上整面墻都是大鏡子,在右下方空了一扇門,通往里面。臺前并排擺著四張椅子,那是顧客理發洗頭坐的。左右兩側靠墻各擺著一張長沙發,我和李強一人一張半躺在上面,沙發上邊墻上各裝著一臺壁扇,正搖頭吹著風。門邊擺著個收銀臺,上面擺著一臺大音響,這時并沒有打開放歌曲。
躺了好一會,感覺要舒服了一點,我對李強說:“那些人干嘛死纏著我們不放,不就是打了個架?他們都把黃毛給弄死了,為什么還不肯放手?”李強說:“是啊,難道我們昨晚剛開始打的那個赤膊佬被我們打死了?”
我嚇得一哆嗦,說:“不可能,就踩了兩下褲襠,怎么踩得死人。”李強說:“沒死可能也打殘了,不然他們怎么這么狠。”
我想這可怎么辦,要是這樣我們就犯大事了,給他們找到死路一條。沒死人還好,公安派出所應該不太會管,可現在黃毛死了,我們也脫不了干系。真是莫名其妙啊,攤上這么個事,實在倒霉。
李強見我不語,就又小聲說道:“不要告訴我姐,就說被廠里炒了,沒接到工資和老板打架了。我們找她借點錢,回老家去吧,不敢在這兒待了。”
“我不回去,來的時候就和我爸說過,沒掙到錢死都不回去。”我搖頭說:“你可以回去,派出所去廠里調查,肯定有你的資料了,你的身份證是真的。我沒事,身份證上寫的是謝剛,四川人,沒誰知道我叫王建國。改天去找東哥,再跟他買個身份證,換個地方,找個廠上班。”
李強說:“我一個人也不想回去,你說得對,我身份證有家里地址,萬一要真是打死了人,警察找到我家里去還麻煩。”
我說:“打死絕對是不可能的,我估計是把那家打廢了,成太監了。黃毛死不關我們事,不要嚇著了。”
這時阿芳提著兩盒炒河粉來了,我倆停止了討論,坐起來一人一盒,狼吞虎咽起來。
吃完后,阿芳對我們說:“你們不能坐這了,下午會有生意的,客人看見你們兩個這種樣子,誰敢進來?”
李強說:“那我們到里面按摩房睡覺好吧。”阿芳說:“不行啊,有客人按摩咋辦?”李強說:“大白天誰來按摩,按摩不是有兩個房間嗎,我倆睡一個。”說完就叫上我往里走。
按摩房很小,擺了兩張1米2寬的床,兩床之間隔不到1米。沒有窗戶,開著門都看不太清楚,把門一關就漆黑一片。李強把電燈打開,彩色的小燈泡照得房間里面光怪陸離。
我倆進去一人找一張床,把門反鎖,鞋子踢掉,上衣一扒,倒頭便睡。渾身又酸又疼,累得不行,躺下扭動幾下身體,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李強伸手把燈一關,任阿芳在外面說什,只當聽不見。啥都不管了,睡覺要緊。
畢竟是年輕,十八九歲的人,什么事也想不了那么周全,沒多久我就睡著了。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昏天黑地連夢都沒做一個。迷迷糊糊間突然聽到有人把門拍得“嘭嘭”響,一個女聲在喊:“小強,小強,起來。”我聽出是花姐的聲音,應了一聲,起來開了燈,然后把門打開。這時李強也醒了,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個穿紅色連衣裙的女子走了進來,燙著短卷發,個子不高,瘦瘦的,皮膚很白,正是花姐。她一進來就捂著鼻子,不停用手扇動著,罵道:“真臭,你兩個攪屎棍掉糞坑里了吧。”李強喊了聲姐,就不說話了,我喊聲花姐,也不知說啥好。
花姐罵了幾句后,盯著我問:“建國,沒上班了嗎?說說,怎么回事,搞成這個鬼樣子?”我張口說:“我……”就不知怎么說了。李強在邊上小聲說:“沒上班了,老板……”花姐罵道:“你是個謊話精,別說話,讓建國說。”李強立即閉嘴,不敢吭聲了。
我想了想,這事沒法撒謊,也不習慣撒謊,決定照實直說。于是我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李強幾次想插嘴都被花姐喝止了,垂著頭不吭聲了。
花姐聽我講完,臉色鐵青,倒是沒有罵我。沉默了一會,花姐說:“你們太不懂事了,讓你們出來打工,惹出這么大的事來,現在怎么辦?趕緊回家去吧,待在這兒遲早被人砍死。”我沒有說什么,李強說:“不能回去,派出所去廠里會查到我身份證的。”
花姐說:“不回去怎么辦?還有,你們來這那些人有看到嗎?”我說:“沒有,我們坐摩的來的,他們追不上的。”花姐說:“你蠢不蠢,他們不會去問那摩托佬呀。如果真是四川幫的人,他們厲害的很,跑摩托的都是一伙一伙的,他們要打聽消息不難。”我一想也是,有點后悔不該在這兒下車的,提前下車就好了。
果然,花姐就說:“你們在其他地方下車,再走過來也行啊,你到了這里才下車,人家找來了怎么辦?”李強低聲說:“在別的地方下,我們身上沒錢給呀。”花姐怒道:“上星期不是給你50塊錢嗎,又不會賺錢,花錢倒挺厲害的,廢物。”我說:“不怪李強,胖子借了他二十塊跑路。”花姐擺擺手說:“行了,別扯這些沒用的,現在你們不能住在這,這都睡了三個多小時了,得趕緊走。”
李強問:“走哪里去啊?”花姐想了想說:“等等,我去小店呵(打傳呼機)一下東哥,你們跟他去躲幾天再說。”說著出門打電話去了。
被花姐這么一說,我們又慌了,那些人如果真找這來了怎么辦,還得連累花姐。想來想去,也沒辦法,只能空自著急,現在又不敢出去,只能等東哥來了再說。
這時,店里的洗頭妹都來上班了,聽得見在外面嘰嘰喳喳的說話。一會有人打開音響,放著歌曲,一個女聲撕心裂肺在唱:“公蝦米,泥愛娃……”聽不懂是唱的啥。
我倆坐立不安,也沒心思睡了,等了好久,還沒見花姐回來,打個電話咋那么久呢?李強說:“我出去看看。”起身剛走到房門口,就看見花姐來了。
花姐提著個大黑袋子,進門扔給我說:“你們的行李衣服都肯定都沒了吧,我買了兩套,去沖個涼換上,這一身臟兮兮出去被人當叫化子呢。”
我問道:“東哥什么時候來?”花姐說:“就來了,趕緊去洗,等下我幫你們把頭發剪一下,換個樣子,省得出門就被人認出來。”
我倆輪流洗好澡換好衣服出來店里時,東哥已經來了,正坐在店里沙發上和幾個洗頭妹聊天。店里除花姐和阿芳,還有三個妹子,包括東哥,都是我們的老鄉,同一個縣的。
我們從里頭剛出去到店鋪中,一個圓臉妹子就“哇”的一聲叫著:“兩個好靚仔呀,花花公子呀。”
花姐給我們買的衣服都是藍牛仔褲配花短袖襯衫,我從沒穿過這么花的衣服,十分不習慣。
東哥笑著說:“丹丹,你選一個做男朋友吧。”丹丹嬌笑著,嗲聲說道:“我不喜歡小弟弟呀,他們還是小朋友嘛。”我和李強喊了聲東哥,然后只是尷尬的笑著,不好意思接他們話。
東哥哈哈笑著說:“不喜歡小弟弟,那你是你喜歡老爺爺嗎?”丹丹啐了一聲,笑罵道:“東哥說話要噎死人,不跟你講了。”其他幾個妹子哄然大笑。
這時,花姐已開始幫李強剪頭了。花姐手腳麻利,前后左右用推剪一鏟,頂上幾剪刀一鉸,幾分鐘就幫李強理了個小平頭。然后到我也是一樣,我留了半年的郭富城式的中分須臾間變成了個小平頭。
剪完頭發后,花姐給我們一人兩百塊錢,對東哥說:“拜托你了,幫我照顧他們幾天,不要讓他們去干活。麻煩你幫他們再買幾件衣服替換,別讓他們自己去買,省得又亂跑。”說完塞了一疊鈔票給他,東哥推辭了兩下就收下了。
“走吧。”東哥招呼一聲,起身向外走去。我和李強趕緊跟上,東哥已騎上一輛摩托在打火,這種樣子的摩托我們只在電視上看過,不知什么牌子的,看起來非常漂亮。打著火后,引擎聲音很大,仿佛一只怪獸在咆哮。我們坐上去后,東哥一加油門,頓時箭一般駛了出去。我坐在車尾,差點被甩了出去,趕緊雙手緊緊抱住李強。
穿過發廊街,轉上中心路,然后在各種巷道中鉆進鉆出,最后拐上了深惠路。東哥車技很好,大馬路上如游魚一般穿來插去,一路超車,只聽得耳畔狂風呼嘯。我想抬頭看看,眼睛都睜不開,只好把頭埋在阿強背上,心里七上八下,這也太快了,嚇煞人。
也不知跑了多遠,摩托車駛出深惠線,拐進一條土路,車速立時緩了下來。此后越開越慢,我四周看看,不認識是到了哪里,路越來越小,越來越偏僻。
李強問道:“東哥,這是那兒呀,怎么好像是往山上去??”東哥笑著說:“就是往山上去呀,不要擔心,快到了。”
這時候太陽已漸漸偏西,暮色四合,涼風撲面,四周都是荒草雜樹,寂靜無聲,只有摩托車的引擎在“突突”轟響。慢慢的一路向上,車子果然是往山上駛去。
山路并不陡峭崎嶇,只是狹窄了點,摩托車緩緩的駛著,轉了不知幾多個彎,終于在一個緩坡上停了下來。
下了車,我看見前方有間小屋子,很矮,只有半人多高。屋子四周鋪了一圈水泥地面,圈外有幾棵碗口粗細的不知名的樹,一看就是人工栽種的。
“到了,暫時在這住幾天吧。”東哥笑著說。
李強疑惑的問道:“東哥,你怎么住這么小的屋子?什么人啊,建這么小的房子在山上?”
東哥哈哈大笑道:“這哪里是房子,這是一座墳,一向是給死人住的……”
(本章完)
第四章午夜怨曲
這居然是一座墳,我聽了大吃一驚,這太瘆人了吧。李強一下子小臉煞白,顫聲問道:“東哥,你開玩笑的吧,一座墳,咱到這來干嘛?”
李強打架鬧事也算個角色,膽子挺大的,與人斗從來不慫。但我知道他最怕這些,以前在學校晚上一個人都不敢在寢室睡的。
東哥笑道:“真的是墳,里面還有個壇子。這地方是這樣的這習俗,有錢嘛,建個小屋給死人住。”
李強問道:“哪咱們來這干嘛?”東哥說:“你們暫時就住這啊,我每天會給你們送吃的來。”李強嚇壞了,說:“這怎么能住啊,東哥你不要嚇我。”
東哥說:“怎么不能住,這幾天老鬼和冬瓜都是住這,他們今天去東莞了,沒這么快回來,正好給你們住幾天。”說完大步走向那座墳屋,彎腰從門洞里鉆了進去了。
我跟過去看看,見那門洞上寫有四個大字“風水寶地”,門兩旁還有副對聯,正要細看寫的啥,東哥已經出來了,手上拎著兩個塑料小板凳,隨手擺不水泥圈地上,招呼我們說:“過來,坐下來聽我說。”
我沒顧得上看對聯,便過去坐下,東哥也坐了下來,李強卻死活不肯過來,站在原地說:“我就站這兒聽吧。”
東哥也不勉強,只有兩個凳子,也沒李強坐的。東哥略作思考,對我們說道:“下午聽花姐說了你們的事,我也找人了解了一下,你們知道是誰在搞你們嗎?”
我搖了搖頭,李強說:“是四川人嗎?”
“是,四川人。你們昨晚打架,把四川人的老二打殘了,厲害呀,你兩個小家伙。”東哥似贊似嘲,搖了搖頭繼續說:“橫崗鎮是四川人的地盤,在外面混的總有許多人,不像我們那邊人一盤散沙,他們很團結。他們中有三個人混得很好,結拜成為兄弟。外面人都叫他們三霸,老大是楊雄,老三是梁振海,都是心狠手辣且很能打的猛人,手下很多兄弟。”
我插嘴問道:“老二叫什么,他們是大人物,怎么會去那么小的小店吃宵夜的?”
東哥嘆息一聲說道:“這就是陰差陽錯,你們倒霉。老二叫楊偉,是楊雄的弟弟,除了鬼點子多,沒啥本事,全靠他哥罩著。那個小店是他們老鄉開的,也許正好路過在那吃點東西。”
李強說:“當時誰知道他是誰啊,他沒事找事打了建國哥一巴掌,我們才還手的。”
東哥說:“你們還是太年輕了,出來混,該忍時要忍。不過你們兩個家伙也真夠狠,把楊偉的襠都踢爆了,現在還在醫院,估計是真的要變成太監了,哈哈哈哈。”
東哥一個人笑了幾聲,見我們沒笑,又接著說道:“這男人呀,變成這樣子,比殺了他還難受,你們說是嗎?所以他們對你們,現在是不死不休,滿世界在找你們。”
我想這可真麻煩了,四川人他們人多勢眾,這躲也不是個辦法,看來深圳這地方真不能待了。李強這時慢慢走過來我身邊,估計也是不知道怎么辦,想說什么又不知怎么說。東哥看著我們,不再出聲,一時都沉默不語。
我站起來四周看看,我們所處的地方是個小山坡,坡上就這一座墳。再往前看,都是山連著山,越來越高,遠方山頭上但見青天白云,不知何處。附近有幾個山頭和山腰都能看到類似的這種墳屋。我們這山坡下是個小山谷,夕陽落照之下,能看見山谷中有幾間草棚與零星的幾塊菜地,其中一塊地邊上,還看見有一頭牛在吃草,看來這地方也不是渺無人煙。
東哥也站起身來,掏出香煙來,遞給我兩支,我順手接過,分給李強一支。我倆平時不抽煙,以前在學校倒是偷偷抽著玩過,這時分心亂如麻,抽支煙也許能緩解下心神。
“咳,咳咳,這煙咋這么難抽呀,咳咳,什么牌子的?”李強嗆著了,咳個不停的問道。
東哥吸了口煙,微笑說道:“這是萬寶路,外煙,剛抽是有點抽不慣的。”
眼見得太陽已緩緩墜入群山之中,天邊紅霞爛漫。不過天色倒并沒變暗,此時正是一年日子最長的時分,天要到晚上八點才會完全黑下來。
東哥把煙頭扔地上踩熄,說道:“你們等下進去屋里看看,里面鋪著有草席,有手電筒,蚊香打火機都有,點的時候小心點,別燒著了。還有餅干面包礦泉水,今晚就吃這個對付一下,明天我給你們買些東西過來。”
李強急忙說:“東哥,我們真要住這嗎,能不能換個地方?”
“其他地方不敢讓你們住,人多眼雜,誰知有沒有四川人的眼線,先住幾天吧,我再去探探消息。畢竟搞死了人,要是能迅速破案,抓了楊偉他們也說不定,到時就安全了。”東哥說完就往摩托車走去,黃昏晚照中看著那背影寬厚高大,瀟灑的跨上摩托車,絕塵而去。
其實東哥身材比我還矮,至多一米七,不過非常結實,一身強壯的肌肉。聽花姐說他練過功夫,幾年前就來深圳混了,在我們老鄉中算是個人物。
東哥走后,李強更緊張了,對我說:“哥,這兒太嚇人了,咱們不要住這吧。”我說:“不住這去哪?荒山野嶺的,走出去還不知多遠。住這你怕啥?”李強哭喪著臉說:“墳啊,我真是怕。”我說:“怕個屁,活人都不怕還怕死人?放心,習慣了就好,在老家,我家房子四面都是墳地,也沒見過有什么東西。”
李強說:“我知道沒什么啊,可就是怕。晚上黑漆漆的更嚇人,怎么睡嘛。”我說:“睡著了就好了。”
李強見說我不動,無奈的坐在凳子上發呆。我鉆進墳屋里頭去看看,果然,狹小的空間內,地上鋪著兩張爛草席,靠里墻角里放著個黑黝黝的壇子,壇子邊還有幾件東西,我沒細看。這頭墻角放著個半敞開的大塑料袋,裝著餅干面包方便面礦泉水等食物,草席邊有半盒蚊香,兩個打火機,一個大號手電筒,還有幾個皺巴巴香煙盒和兩雙人字拖鞋。席子上頭亂扔著幾件臟衣服。
我把煙盒都扔了出來,其中有個盒子里還有半包煙,就順手塞在褲袋里,然后拿了兩瓶水和半包拆開的餅干出來。
喝著水,吃著餅干,李強放松了點心情,我再把煙給他抽了支,就更沒那么緊張了。我倆坐在小板凳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廢話。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來,山上有些微風,與平日相比感覺沒那么熱,只是這時蚊蟲多了起來,漫空飛舞,不停往頭上身上撞來。我說:“進去睡吧,我去點個蚊香。”李強說:“再等等吧,睡不著,坐著聊下天。”
我說:“蚊子太多了,去里面睡著聊。”說著進去把蚊香點上放在門口,雙手枕頭,和衣躺在破草席上。
此時夜幕緩緩降臨下來,漫天星光漸次點亮,月亮也慢慢升上來,墳屋里面并不黑暗。李強萬般無奈的也鉆了進來,在我旁邊躺下,正想要開口和我說點什么。我說:“睡吧。”翻過身不理他了。
今天一天各種折騰,身心俱疲,我早已困得不行,見李強進來了,再無旁事,閉著眼睛很快就要沉沉睡去,迷糊中仿佛感覺到李強在旁邊翻來覆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就醒了過來,肚子餓得發慌,晚上就吃了幾塊餅干,不頂餓。我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屋里朦朦朧朧,門口月光斜照進來,見李強還在熟睡。從門口望出去,月光照得門口一片清輝,亮晃晃的。
我找了個面包吃罷,喝了兩口水,便又躺下再睡,沒多久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李強也醒了,一同鉆出門外。外面晨風習習,甚是涼爽,我張開雙手,朝著遠山伸了個懶腰,活動下手腳。找半瓶水漱了口,胡亂擦了下臉。李強拿了幾個面包過來,當早餐吃了。
我笑著問李強:“睡得好不,也沒啥嚇人的,是吧。”李強“嗯”了一聲,對我說:“我昨晚大半夜才睡著,你倒好,死豬一樣。”
沒多大一會,太陽出來了,氣溫一下子就高了起來,我倆搬著小板凳,到樹下找個背蔭的方向坐下,隨意講著話題,等東哥到來。
中午時分東哥來了,從摩托車上提下來個大包,打開一樣一樣拿東西出來。除了衣服褲子,面包餅干礦泉水等等生活用物和食物,還帶了一堆雜志小說,怕我們無聊,用來打發時間。另外還給了個迷你型的小收音機和十幾顆干電池。最后還有兩盒快餐飯,讓我們趕緊打開吃。
我們吃飯時東哥就走了,走時說了今天不來了,還沒啥消息,明天會過來。
吃完飯后,沒那么無聊了,李強去擺弄收音機。我坐一旁隨手拿起本雜志來看,是一本過期的《深圳青年》。印刷精美,各種圖片故事,我看得津津有味。
李強把收音調來調去,只能收到一個電臺,卻是個講白話(粵語)的頻道,我們如聽天書,十句中有九句半聽不懂,幸好電臺節目講話的比較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播放歌曲,倒也聽得有滋有味。
日子就在看小說、聽歌、吃面包、抽煙中度過。轉眼過了三天。
這幾天一切太平無事,李強已經習慣,也不怕了。此時正逢黃家駒去世沒幾天,電臺每天都會反復播放他的歌曲,我們聽不懂白話,但覺得音樂很好聽,聽得多了,李強都能跟著哼幾句。
幾天時間我把那幾本雜志都翻來復去看完了,其中有一本金曲大全,收錄了許多流行歌曲的詞和簡譜,其中就有七八首黃家駒的歌,對照收音機里唱的,我也能聽懂這幾首歌唱的啥了。
后來所有電池用個精光,收音聽不成了。東哥每天會來一次,有時上午來,有時下午,來時都會帶些熱飯菜,有魚有肉。只是并沒有什么好消息,我倆無可奈何,只得強自寬心,托東哥下回來帶些電池來。
這天東哥到傍晚才來,平時他都是笑呵呵的,今天我見他臉色不太好,不由心中一沉,莫非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東哥拿了兩份快餐我們吃了,說吃過后有事和我們講。我們趕緊大口開吃,沒幾下就扒完飯菜,等著東哥講,心里面七上八下,就怕有什么壞消息。
果然,東哥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們驚著了。東哥說:“花姐店被人砸了。”李強一聽就慌了,焦急的問道:“我姐沒事吧?”
東哥說:“沒事,花姐和其他人都沒事,只是東西被人砸稀巴爛。”
“他媽的,還真是沒完沒了啊。”我狠狠的罵了句,果真連累花姐了,心里很是難受。
東哥繼續說道:“我今天聽花姐說,一群十幾個人沖進店里,問你倆的下落。花姐說你們只是洗頭的熟客,那天是有來過,來借錢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哪里肯借,罵著趕走了,并不知道名字下落。那些人見問不出什么,準備走時,丹丹罵了句神經病,結果那些人就砸東西,花姐她們沒敢攔。”
李強聽到只是砸店,姐沒有啥事,松了口氣,又問道:“那后來呢?”
東哥繼續說道:“當時恰好有治安巡邏的經過,趕過來時,那群人一哄而散,跑了個精光。治安的進店里問了下情況,問要不要去報案,花姐說不用,自認倒霉。”
東哥停了停,見我們沒問啥,就接著說道:“還有個好消息,我有個在治安隊的朋友,今天給了點消息,說派出所正在找楊偉兄弟,黃毛的死他們脫不了干系。楊偉早就偷偷出了院,跟他哥不知躲哪去了,現在四川那些人都是梁振海在指使。還有,你們打了楊偉,他本身有案底,肯定不敢去報警,派出所應該不會找你們。”
這還真是個好消息,我松了口氣,心中輕松了許多,心想要是楊偉他們被抓了才好。
李強又再追問道:“我姐真沒事吧,那些人再找去怎么辦?”東哥說:“應該不會去了,華僑新村是熱鬧地方,他們也不敢大放肆的,而且相信了花姐說的和你們沒關系,就不會再找麻煩了。”
臨走時東哥說:“再住幾天吧,不要急,估計過幾天就沒什么事了,到時去找個地方上班。”
東哥走后不久,天快黑了。東哥又忘了帶電池來,收音機也沒得聽,坐著甚是無聊。和李強扯了一會淡,我說:“睡吧。”李強說:“這么早哪里睡得著,里面熱,再聊會吧。”
今晚天上云很多,星月無光,沒什么風,感覺很悶熱。深圳這地方很少下雨,我們來了一個月,都沒見下過一次雨,今晚難道會有雨嗎?
小板凳坐久了腳脹得酸疼,我站起來四周走走。突然,發現對面山間有幾點亮光閃動,仿佛是有人在往山上走。凝神細看,光點緩緩向上,沒多久到山腰不動了。我記得那兒也有座墳屋,莫非也是與我們一樣,有人到那住的么?
李強見我站這看了半天,走過來問:“看什么,哥?”我指著對面說:“看,那兒也有人住。”李強說:“那還看什么,趕緊睡吧,別讓人發現我們。”我一想也是,于是兩人一前一后,鉆進屋里睡了。
躺在草席上,一下子也睡不著,腦子里就開始胡思亂想。離家時父親的叮囑猶在耳邊:“國兒,出門在外,千萬要記得,賺不到錢不怕,千萬別做壞事,要保護好自己,人平安是最要緊的。”可我現在呢,錢賺不了,人也在危險中。做壞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但不做壞事,壞人找上我,我該怎么辦?
父親常說:“住要好鄰,玩要好伴,與壞人千萬別有牽扯。”可是,真的能做到嗎?比如東哥,我知道他就是在外面混的,偷、搶、打架鬧事無所不為,還吃過蘿卜條。很明顯他是個壞人,可他現在在幫我,沒有他幫助,我和李強可能早被人找到打死了。
想得頭疼,也沒想出個什么來,李強倒是睡著了,有輕微的鼾聲響起。我腦袋里混混沌沌,就是睡不著,眼睜睜的躺著硬挨。
就這樣躺著過了好久好久,夜已深沉。這會兒門外有風吹過,一片月光灑下來,照得門口一片清光,看來,不會有雨了。
突然間,隨風有一陣歌聲傳來,我大感奇怪,這地方咋來的歌聲?轉念一想,估計是方才所見對面山腰的人在唱。夜深人靜之中,聽得清清楚楚,恰好是這幾天我聽熟悉了的一首,黃家駒的歌。歌者唱的撕心裂肺,肝腸百結,聲音充滿了徬徨、憤怒、不甘,如泣如訴,令人生出無限怨憤:
前面是哪方,誰伴我闖蕩。
前路沒有指引,
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尋夢像撲火,誰共我瘋狂。
長夜漸覺冰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