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淺曜第一次帶了阿茵去母親的房間請早安之后，阿茵便變成了李夫人房里的常客，有時李淺曜外出，不在家也能在李夫人的房間里呆上半日。

近日里老爺回了家，用早飯的便成了一家四口。

李家不是規矩森嚴的人家，用早飯時常會閑談兩句，李博又是外出一趟之后終于回了家，閑談的主題便繞著他這一趟出去做生意的經歷。

“這次去南方，也去拜訪了一趟瓊陸書院，如今術華兄的名聲越發盛了，湘湘也出落的的越發漂亮了。”

自古以來文人墨客與商賈人家便是井水不犯河水，文人看不上商人庸俗，商人看不上文人酸腐，李博與瓊陸書院的白術華卻是例外，幾年前在京城見過一面之后便一見如故。每逢李博去南方做生意，便會去拜訪瓊陸書院的院長白術華，而每當白術華到京城來，也一定會拜訪李家。

李夫人曾動過與白家聯姻的心思，白湘湘生在書香門第，知書達理又是白家的獨女，比一個來路不明的丫頭要相配的多。如今一提到白湘湘，李夫人便下意識地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阿茵，心下到底還是有些遺憾。

李淺曜敏銳地捕捉到了母親的情緒變化，他是最不耐煩提起他親事的，白湘湘過去他也見過幾面，是個個性溫柔又嫻靜的姑娘。不過他也只拿對方當個小妹妹，那樣的性格在他看來實在是無趣的很，還不如逗他的小丫頭有意思。

擺上來的早飯中有一道李夫人極喜歡的糟鵝掌，李淺曜要便主動夾了一塊，放在李夫人的盤子當中。

“娘是最喜歡吃糟鵝掌的，今日的這一道光從色澤上來看便火候把握的極好，娘先來嘗嘗看。”

被兒子惦記著自己喜歡吃什么，又主動的給自己夾了菜，李夫人的笑容便就抑制不住了，抬起手來輕輕的拍了李淺曜肩膀一下，嗔怪道。

“你這孩子，老爺還沒動筷子呢。”

李博則哈哈大笑起來，頗為不在意的摸了摸胡子。

“不礙事，夫人先動筷。”

白家的話題便被岔開了過去。

“我瞧著小丫頭的氣色好了不少，可還覺得哪里有不適？”

阿茵就趕緊放下筷子來，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恭敬的回話。

“如今沒有什么不適了，大夫也說已經恢復如常，倒讓姨夫出門在外還牽掛了。”

李博是昨日下午回到的家里，到家之后便從自己夫人那里聽到了江淮帶來的圣上的意思，他是個男人，自然考慮的與施文苑不同。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況且李淺曜日后恢復了身份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之位。如今拿小丫頭的替他遮掩，日后他若是喜歡了便留在身邊，不喜歡了送走便是，一個小丫頭不是什么大事。江淮此人他打過多年交道，雖則自負，可也的確有能讓他自負的本事，圣上交到他手里的事情，還沒有一件是辦不成的，他出手對付了沈家，自然沈家上下不會有留下活口，更何況是個年紀小小的丫頭。

安撫了自己不安的妻子之后，他再去看阿茵，便少了幾分擔憂，多了幾份考量。以李淺曜的身份，即便是留在他身邊的阿貓阿狗，也不能比別人家的差。

這一趟回來之后他見到的修養的差不多了的小丫頭，就以氣度上來說，是讓他滿意的。這樣小小年紀的小丫頭，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也不急不躁，為什么就能答出什么來沒有遺漏，也不會磕磕絆絆地很是緊張。況且李淺曜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開心，這樣的一個小丫頭放在李淺曜身邊，李博是沒有什么反對意見的。

“倒也不是牽掛，只是你母親走了，我們便應該要好好照顧你，若再出個三長兩短，我也無顏面對你姨母的家人。”李博說得真情實意，真像是個擔憂自家侄女的長輩，“如今在家里住著也不要覺得拘束，這里便是你的家，若是哪里有缺的就告訴你姨母，若是有誰不長眼的欺負你，你便只管告訴你想要哥哥給你報仇，不行還有姨夫呢。”

李淺曜聽著這話心里忍不住腹誹自己的爹娘，倒比他對這編出來的假身份入戲還深，一個個情真意切的倒像真的是小丫頭是他們被托孤的侄女兒。

再看看滿臉感動眼睛里都儲上了淚水的小丫頭，李淺曜又只得憋住了嘴里的話，不論怎么樣爹娘能接受這個小丫頭待在家里，真心實意的對她好，這也就足夠了。

“爹娘我跟黎末約好了，下個月月初的時候帶著小丫頭一起去城南泡溫泉，到時候降了雪正是泡溫泉的好時候，您二位有時間嗎？”

答應了小丫頭落了雪就要去泡溫泉的第二天，李淺曜就跟黎末通了氣，約定好了時間，只等著天一落雪，他們便向郊區出發。

“怎么想起約黎末一同前往，京城里倒有幾家年齡相仿的閨女，等翻過年去娘便帶著茉兒走幾家人家，散散心也與大家認識認識。”

話里話外便是在提醒李淺曜，黎末怎么說也是個外姓男人，跟小丫頭一起去城郊里溫泉莊子上與禮數上不和。他們倒沒有覺得黎末會是個有威脅性的人物，畢竟在如今的朝堂之上，黎末只算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他的父親又不待見他就更翻不出什么了花來了。可黎末畢竟是皇室的人，若真的發生了什么，便是會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不好控制了。

“我妹妹便是黎末的妹妹，爹，里里外外還有一大幫下人呢，不礙事的。小茉來了家里之后還沒出去走走，您到了冬日也總犯腿疾，去泡泡溫泉也好松快松快。”

李家在京城郊外有一個溫泉莊子，好幾眼溫泉，每年冬日的時候總會去住上幾日，溫泉莊子依山傍水的頗有些閑情雅趣，李淺曜要手癢了，還能彎弓搭箭的射幾只兔子。

他這話一說，小丫頭便也眼巴巴的看著老爺。

“今年家里地龍燒的也熱，我便不去湊熱鬧了，讓管家帶你們一起去，出門在外也小心些。”

“是了，今年你都十五歲了，都是該定親的年紀了還和小時候一樣貪玩，翻過年還說讓你跟著你爹歷練歷練。”

“娘，您怎么動不動就總說定親的事情，人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您怎么總急著要討媳婦進門，兒子可只想孝順娘呢。”

這一番話逗得席上眾人都笑起來，只有沒聽懂他在說什么的阿茵眨巴著眼睛傻愣愣的看著他，手里的糕餅都忘了繼續吃。

“你這孩子，娘能說你幾次你就這般促狹，行啦，今日我也不和你說此事了，下午有裁縫來要給茉兒做上幾身衣裳，你下午便也別出去讓他量量身量，給你也再做上幾身冬衣。”

“都聽娘的。”

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吃完了早飯，李淺曜便跟著他爹進了書房，李博每次出門回來之后都要考教一下兒子這幾日所學，也與他講講家里的生意，這也是父子之間的相處之道。

今日講完了李博出去這一趟的見聞，也聽完了李淺曜今日做的文章，李博卻沒急著讓兒子出去，坐在書桌前端起茶盞悠悠的吹了口氣，抬起眼正色地看向李淺曜。

“聽你娘說，你對茉兒的事情都極上心？”

李淺曜有些捉摸不定自己爹爹的意思，究竟是想說他不務正業不把心思用在學問上，還是想說些什么其他的事情，只好不吭不聲地點了點頭。

“論理，這話不該直接和你說，可我和你娘也為這事情盤算了有段時間。你的親事，若是找了小門小戶的姑娘，你娘覺得委屈了你。可若是高門大戶，你若不考功名，人家又覺得我們高攀不上，高不成低不就的這才耽擱下來。好在你年紀還小，再過上幾年也不妨事。”

李淺曜談及這件事情便覺得渾身不自在，眼神在書房的擺設上左右游離，只想趕緊的換個話題。

“你娘這些日子看著茉兒，覺得她是個好姑娘，應當是家道中落才流落到咱們家來的。你既說是朋友將她托付于你，這事便也可以和你這位朋友商量商量，若是對方也愿意，以后茉兒便就只是你的表妹，你娘親自教養她，等她再大一些，便與你做親。”

這話說的李淺曜差點從座位上跌坐下來，他以為父親談及此事是給他找好了對象，比如說瓊陸書院的那位大小姐白湘湘，只他自己對對方沒有半點興趣，正想著如何拒絕是好，卻沒想到父親卻說起小丫頭的事情。這小丫頭在他母親面前乖巧聽話，在他面前卻古靈精怪的很是討人喜歡，但這丫頭才十歲，他實在沒想過這些事情。

可若非要說的話，其他的女子自然是比不上他的小丫頭的。

李博看著李淺曜面色上的變化，便覺得此時十拿九穩。圣上的意思，無論他心中是否情愿都得遵照，好在李淺曜并不抗拒此事，也算是讓他心懷甚慰。

“茉兒住在咱們家里，過早定親她肯定不自在，這件事情我和你說了只是要你心中有數，再過上幾年她及笄了便可定下來。屆時你也快到弱冠，可要能成為頂事的一家之主，明白嗎？”

這話說的就是來自于長輩的訓誡了，李淺曜恭敬的站起來領了教訓，心里便油然而生一股責任感。這小丫頭無依無靠，除了自己，似乎也沒人能照顧她終身了。

“兒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