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車在一家酒樓門前停下,一直在車內(nèi)低頭玩手機(jī)的倪允終于慢吞吞地抬起頭,散漫地瞥了一眼車外人潮擁擠的酒樓。
伶婕與伶妤看著一旁的倪允,準(zhǔn)備問她是否下車。
倪允慢條斯理地掏出無線耳機(jī),塞上,“從……”
“倪小姐,沐少說您要是嫌人多,我們就從另一邊進(jìn)去。”倪允的話僅僅不輕不重地吐出一個字,就被駕駛位上的王叔打斷了。
倪允塞好耳機(jī)的手頓了頓,隨后十分平淡的:“嗯,繞開吧。”
王叔說完后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打斷了倪允的話,于是問:“倪小姐,您剛剛準(zhǔn)備說什么?”
倪允拿著手機(jī),熄屏:“沒事。”
王叔見倪允沒打算說就不再多問,便重新發(fā)動車子。
倪允重新將手機(jī)解鎖后,不知在和誰聊天,聊天界面上有著這樣一句話:【三個月快到了。】
她一只手慢吞吞地打了一個字母和一個漢字:【J城。】
【………】對方秒回了一句省略號,隨后又發(fā)來一句:【我這有幾單,要不你看看?】
倪允摸了摸鼻子,然后回:【行。】
她這一個字剛發(fā)出去,那邊就發(fā)來好幾條消息,倪允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個又一個,還沒看完,就沒了興趣:【算了。】
對方緊抓著不放,又發(fā)來一單,補(bǔ)充道:【這單呢?看看?】
倪允點(diǎn)開后看了幾眼,一旁的伶婕說話了,提醒她:“倪小姐,我們到了。”
“嗯。”她語氣較冷地回答了伶婕,一邊打開車門,一邊回:【等會說。】
她關(guān)掉手機(jī)帶上車門后,隨意地將手機(jī)扔進(jìn)了衣兜里,自顧自的朝酒樓里走去,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忘記了將屏蔽器打開。
這邊的人很少,不與剛剛的門前看起來一樣熱鬧,伶婕等人看著前方那氣場十足的背影,王叔有些發(fā)呆地問:“倪小姐……對這里很熟悉嗎?”
伶婕等人沒有回答,依舊看著倪允的背影,搖了搖頭。
酒樓后門的人很少,顯得十分清靜。沐凌辭早已把那幾個包廂號發(fā)給了倪允,于是她沒多久就找到了那幾個挨在一塊的包廂。
她微曲著一條筆直纖細(xì)的腿,懶洋洋地倚在了其中一個包廂門前的墻邊,一只手揣在衣兜里,一只手拿著手機(jī),給沐凌辭發(fā)了條消息:【找到了。】發(fā)完消息后,倪允捧著手機(jī),抬起頭看向另一邊空蕩的走廊。
另一邊的沐凌辭正在與幾個中年男人說話,手里的手機(jī)振動了一下后,他冰冷禮貌地扔下兩個字:“稍等。”
他拿著手機(jī)走到了一個較為安靜的地方,給倪允打了電話。
倪允接的很快,此時她那邊十分安靜,沐凌辭能清楚地聽到她的聲音,只是她語氣慢吞吞的:“在1602。”
沐凌辭換了只手拿手機(jī),另一只手放進(jìn)褲兜里,聲音沒剛才那么冷:“行,我待會兒就來找你,你……”
倪允還沒來得及聽完沐凌辭的話,她就將電話掛斷,不緊不慢地將手機(jī)放進(jìn)兜里,輕轉(zhuǎn)過身緊貼在關(guān)著的包廂門上。
有人來了。
“奇怪,怎么會沒人?”
“會不會是你搞錯了?那三個里面誰會那么閑來這里?”
倪允將頭微微向另一邊偏了偏,余光掃到了說話的兩個年輕男人。
另一邊被倪允掛斷電話的沐凌辭不禁陷入沉思。
剛剛倪允掛斷了電話,他倒沒想很多。
可倪允掛斷電話后,沐凌辭發(fā)現(xiàn),自己手機(jī)上的一些數(shù)據(jù)竟隨之變化,有的甚至直接消失,找不到了。
他修長的手指翻閱著手機(jī)上剩余的那些數(shù)據(jù),正翻著,屏幕上彈出了倪允的來電。
他按下接聽鍵,語氣并沒什么變化,只是問:“怎么回事?”
倪允此時已經(jīng)進(jìn)了包廂,但這個包廂沒人,她語氣還算正常:“你們都請了誰來?”
沐凌辭想了想,隨后十分淡定地回答道:“大多是合作關(guān)系。”
倪允拿出一顆糖,慢條斯理地剝開糖紙,語氣挺隨意的:“啊,行,等你過來。”
通話結(jié)束后,倪允將糖放進(jìn)嘴里。她漫不經(jīng)心地咬著糖,回想起剛剛的那兩個男人。
他們的合作關(guān)系里,還有910里面的人?
她按了按太陽穴,不由得無奈。
要不是自己剛剛下車忘了自己在車?yán)锇哑帘纹麝P(guān)掉了,她也不至于從下車開始,就明目張膽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倪允面無表情地抬起一只皙白修長的手舉到耳旁,想將耳機(jī)音量調(diào)調(diào),卻不想一聲粗魯?shù)拈_門聲打破了原本的寂靜。
“砰——”
倪允那只準(zhǔn)備調(diào)音量的手頓在了左耳里掛著的那只耳機(jī)上,原本那半瞇著的杏眼也緩緩睜開,沉默的注視著門的方向。
那群打開房門的人就站在包廂門前,原本十分雜鬧的人群在看見倪允的那一剎那瞬間安靜。
椅子上的倪允翹著二郎腿,皙白修長的手撐著她的下巴,左手正在左耳的那只耳機(jī)上。
震驚他們的是那張極為好看的臉,那臉乖戾得張揚(yáng),極其溫文爾雅的臉上帶著十分邪的戾氣,一雙冷艷得驚人的杏眼此時正十分陰冷地盯著他們,而眸底那層血色的戾就是他們安靜下來的理由。
一看就屬于不好招惹的那一掛。
正當(dāng)那群人都不敢說話時,一個與倪允年齡相仿的女孩突然沖出人群,聲音讓倪允覺得十分刺耳:“你……你是誰?!你怎么…?!”
倪允那毫不在意的眼神就對著那女生,她精致的眉峰挑了挑,明顯的沒把她當(dāng)一回事。
“小姐。”
似乎是一個女傭人,上前伸手勸阻了那個女生。
女生將女傭人的手甩開,旁邊的劉管家雖也被倪允那張臉與那混不吝的戾氣驚住,卻也不解她為何那么大反應(yīng),開口問:“小姐,那位小姐許是和我們一樣,也是一同來赴宴的客人,不必……”
“才不是!”劉語欣還沒等劉管家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她指著倪允,語氣有著明顯的憤怒:“她身上的那件衣服,可是沐哥哥的!那是沐哥哥上次在沐爺爺生日宴上穿的那件風(fēng)衣!”
倪允原本沒什么興趣,但聽到后面的話后,她那張極為好看的臉上有了一絲又匪又痞的笑。
她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劉語欣,將嘴里的棒棒糖換了個方向。
原來是桃花啊。
劉語欣不知道倪允為什么笑,笑得還那樣痞,又準(zhǔn)備說話。
可倪允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插進(jìn)衣兜,朝門那邊走去。
劉語欣的話被倪允這個動作堵住,她看著一步步走來的倪允,腳先做出了反應(yīng),給倪允讓開了路。
后面的人隨之照做。
“謝謝。”
倪允輕描淡寫的扔下兩個字,將糖棍扔進(jìn)門旁的垃圾桶,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整個人看起來冷冷的,語氣也很冷。
所有人愣住,等倪允走出門離開后,包廂才緩緩熱鬧了起來。
劉管家坐在椅子上十分不安,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見過極多名媛,也見過極多少爺總裁,那些人的氣場可都是十分強(qiáng)大的,幾乎不用說話就能控制好一切。
而現(xiàn)在,他見過的所有名媛與那些總裁少爺,無論是樣貌還是氣場,都不及剛剛那位女生的萬分之一。
另一邊,倪允在這層樓的洗手間,她站在外邊,在和誰打著電話。
“有看中的單子沒?”
倪允慢條斯理地打開了水龍頭,壓低了聲音,言簡意賅地回答:“沒。”
“那我再給你看些?”
洗好手,倪允關(guān)上水龍頭,依舊言簡意賅地回答:“不用。”
“有個大佬點(diǎn)明……”
那邊還沒說完,倪允就甩掉手上的水珠,十分絕情地掐斷了電話。
她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離開,卻撞上了剛剛在包廂里對她大吼大叫的女生。
她那好看的杏眼瞇了瞇。
真是冤家路窄——
劉語欣整個人都快炸裂:“你!怎么又是你?!”
倪允抬腳從她身邊掠過,伸手調(diào)大耳機(jī)音量,沒搭理她。
吵死了。
身后的劉語欣氣得跺腳,隨后直接跟著倪允一起回了包廂。
倪允回到包廂,包廂頓時安靜,此時包廂都坐滿了人,剩下兩個空位。
嗯,還算有點(diǎn)求生欲。
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不急不緩地坐下。
等她坐下,就有了一些議論的聲音,隨后就是劉語欣急沖沖的進(jìn)來,仍對倪允大吼大叫:“你!你是誰?!為什么穿著沐哥哥的衣服?!”
倪允低頭玩著手機(jī),沒有理她,倒是劉管家又發(fā)話了。
“小姐,說不定是撞衫了,快好好吃飯吧。”他很清楚,倪允看起來就是不好招惹的那一類人,沒搞清楚身份之前,他不敢得罪。
“怎么可能?!劉管家,沐哥哥那件衣服可是出自KXL,是專門給沐哥哥定制的!不信你們讓她抬起手,看看袖口!”
KXL定制的衣服會有圖標(biāo),圖標(biāo)就是KXL三個字母,平常用金絲線繡在袖口。
眾人沉默地看向倪允,好像是想讓倪允按劉語欣那樣做。
倪允此時終于抬起頭,精致的眉眼仍是不羈,對劉語欣而言,那眼神充滿了輕蔑。
看著倪允仍不為所動,劉語欣快速地沖到了倪允面前:“你!讓你把手抬起來!聽見沒?!”
倪允重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機(jī)。
劉語欣看著倪允的舉動,也不知道是沖動,還是腦子少根筋,直接伸出手抓下了倪允的那只藍(lán)牙耳機(jī),將它扔進(jìn)了一旁的水族箱。
飯桌上的那群人直接陷入沉默,沒有一個敢說話的。
劉管家細(xì)細(xì)地看到,倪允那原本微瞇著的杏眼突然寒光乍現(xiàn),仿佛下一秒,就要?dú)⒘藙⒄Z欣。
倪允仍低著頭,那張本來就冷酷的臉現(xiàn)在滿是陰駑。
伶婕說那藍(lán)牙價格不菲。
倪允抬起頭時,眸子里的血色已經(jīng)十分明顯。
那藍(lán)牙,是林婉給她的。
是林婉給她的。
此時倪允的腦海里只有這一句話在不停地重復(fù)著,不斷提示著她。
“啪——”的一聲,倪允的腦子里仿佛有一根弦斷了,她向來就是能動手的事決不動口,可現(xiàn)在還有一句話不斷的提醒著她,讓她保持冷靜。
這是陳若錦的生日宴會。
然而那劉語欣也被倪允那雙布滿血色的眼睛嚇到了,愣在原地遲遲沒反應(yīng)。
“我……我…我讓你……把手…抬起來!!”
然而劉語欣不肯服氣,結(jié)結(jié)巴巴說完后,居然直接抓住了倪允的那只右手,她一只手緊緊地捏著倪允的手腕,另一只手準(zhǔn)備去弄她的衣袖。
倪允目光冷清地盯著她,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正當(dāng)劉語欣另一只手剛碰到倪允的衣袖,門就被人推開了。
“怎么回事?”
伴隨著門被打開,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也傳進(jìn)了眾人的耳朵里。語氣里,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與幾分冷淡。
眾人看著從門外進(jìn)來的人,那人的衣服與倪允身上的那件風(fēng)衣有幾分相似,那張極盛容顏更是引人注目,只是那十分好看的桃花眼有幾分冷酷,強(qiáng)勢的氣場讓人感到緊張。
來人正是沐凌辭。
眾人怔怔地看著從門外進(jìn)來的沐凌辭,萬萬沒想到能在包廂里見到他。
在包廂里的這部分人純粹是來赴宴,不管是否有合作關(guān)系,沐家這次就聲明了,這幾個包廂里的客人盡情的吃好玩好即可,有事只能聯(lián)系沐家的幾個得力管家。
確切的來說,也就是這幾個包廂里的人,沒資格見到沐家的重要人士。
可現(xiàn)在站在他們面前的是誰?
沐家那位極少出現(xiàn)的太子爺!那個只在沐老爺子生日宴上見過一次的沐家太子爺!
在M城有身份的都知道,沐家那太子爺?shù)拇嬖诰透鷤€傳說一樣,極少出現(xiàn)。
而現(xiàn)在,他們卻因?yàn)檫@個被劉語欣三番四次找茬的女生,見到了沐凌辭!
這還能說明什么?!
在場的人除了倪允,都怔怔地看著沐凌辭。
倪允沒有轉(zhuǎn)頭去看沐凌辭,而是目光冷淡地盯著自己被劉語欣抓住的那只手。
劉語欣嚇得忘了松開倪允的手,不可置信地看著沐凌辭,嘴里含糊不清:“沐……沐哥哥…?”
隨后,伶婕一行人匆忙地進(jìn)來。
王叔看著包廂內(nèi)的場景,不由得扶額。
這劉家小姐不是讓劉家自取滅亡是什么?!
沐凌辭掃了眼自己并不熟悉的劉語欣,又看著倪允那只被她抓住的右手,眼底凜若冰霜,聲音極冷:“放開。”
這兩個字瞬間讓整個包廂下降零下幾十度,而劉語欣也被沐凌辭那冷漠的眼神嚇到直接松開了倪允的手。
沐凌辭走向倪允,劉語欣卻擋在了倪允的前面,攔住了沐凌辭:“沐哥哥…我只是……”
劉語欣說話稍微順暢了幾分,可沐凌辭十分冰冷的反問道:“我和你很熟?”
劉語欣整個人愣住。
他……忘了…?
小時候他可是教過她一次吉他的!怎么可能會忘了?!
沒等她再次開口,沐凌辭繼續(xù)冷冰冰地說了兩個字:“讓開。”
一旁的伶婕讓包廂內(nèi)的人離開,伶妤上前把劉語欣拉開。
沐凌辭上前一步,他拉住倪允的手,看了看她的手腕。
那極白的手腕有著一圈紅圈環(huán)繞著,極其明顯。
他修長的手指十分輕柔地?fù)嶂羌t圈,臉上毫無變化,眼底卻滿是心疼。
沐凌辭抬頭,倪允沒有說話,只是十分安靜地注視著他,她垂著眼眸,眸底靜若寒潭,卻直擊沐凌辭心底。
那一刻,沐凌辭仿佛失去了某樣?xùn)|西。
沐凌辭將倪允的手放下,伸出雙手將倪允的頭攬?jiān)趹牙铮凵駱O其溫柔,冰冷的余光卻瞥到了劉語欣,于是問:“她用右手抓住的你,是嗎?”
倪允沒有什么動作,而她答非所問,聲音格外的輕:“我耳機(jī),”
沐凌辭低頭看著倪允,發(fā)現(xiàn)她那耳機(jī)不見了。
倪允的話還沒說完,她的頭就又被沐凌辭攬入懷里。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她把你的耳機(jī)扔了?”
準(zhǔn)備繼續(xù)說話的倪允被沐凌辭這句話堵住,連場上的伶婕等人都愣住了。
劉語欣更是如此。
倪允還未說完,沐凌辭的那句話就脫口而出。
伶婕他們根本無法想象,這兩人究竟有多了解對方。
倪允沒再繼續(xù)說話,只是垂著眼眸,沉默不語。
沐凌辭的下巴抵在倪允的頭上,清新的香氣讓他有些沉醉,他聲音低沉,語氣平淡:“行,我知道了。”
正當(dāng)這時,顧影憐從外面沖了進(jìn)來,當(dāng)他看到包廂內(nèi)的場景時,他直接傻了。
這他媽什么情況?!
我?guī)湍銘?yīng)付那些人,你在這兒約會?!
沐凌辭放開倪允,看也不看他,不急不緩的語氣中有幾分怒意:“顧影憐。”
雖然心里很氣,但顧影憐還是調(diào)整了心情:“干嘛啊?”
沐凌辭朝劉語欣抬抬下巴,十分淡定地說了一句話:“待會送她回去。”
顧影憐迷茫地看了一眼劉語欣,疑惑的問:“就這樣?”
劉語欣慘白的臉上這才有了點(diǎn)血色,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急忙道:“我就知道!沐哥哥…你…你沒忘…”
誰知劉語欣還沒說完,沐凌辭接著說:“我要她一條胳膊,你再把她送回去。”
沐凌辭說到這里,劉語欣頓時傻了眼,顧影憐卻懂了沐凌辭的意思:“要哪條?”
沐凌辭將倪允的右手塞到自己衣兜里,言簡意賅地回答了一個字:“右。”
顧影憐對著沐凌辭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
“還有,”沐凌辭看著一旁的水族箱,看見了那只沉在底部的藍(lán)牙,他抬抬下巴:“游泳池,給她準(zhǔn)備好。”
順著沐凌辭的目光,顧影憐注意到了沉在水族箱底部的藍(lán)牙,明白了沐凌辭的意思:“了解。”
隨后,他轉(zhuǎn)過頭注視著劉語欣,原本他那張俊秀的臉此時卻讓劉語欣恐懼不已,只見他打了個響指,對伶妤說:“帶走吧。”
沐凌辭沒再去管劉語欣,只是伸手捂住了倪允的耳朵。
他們時隔多年再次重逢,他們不需要眼神交流,更不需要過多的解釋。
他若懂她,那就是不言而喻,他若不懂,那她就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