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老頭掛了電話,忍不住咳嗽幾聲。老太太無聲的幫他錘背,面色陰沉似乎不太高興。
整個(gè)大廳突然間一片死寂,氣氛壓抑的讓人心驚膽戰(zhàn),喬明連呼吸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提捏著,捏餃子的手顫抖不止。
老頭沉默半晌,盯著桌上的半盤餃子,突然嗚咽一聲,霎時(shí)老淚縱橫。
喬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哎呀,怎么又哭了,你今天都哭多少回了。”老太太一臉焦急的站在一旁,急忙替老頭擦眼淚,可那眼淚卻透過她的手滴落在桌上。
“姑娘,大爺對不住你,這頓餃子,恐怕是吃不成了。”
只見那老頭揉了把臉,顫顫巍巍站起身。老太太突然攔在老頭面前,青灰色的臉上滿是哀求,“老頭子,吃完餃子好不好?你不是就盼著能和兒子吃頓餃子嗎?”
只是那老頭安安靜靜的,越過她一步一個(gè)臺階的往樓上走去。
“老頭子,咱等兒子回來跟他說說話行嗎,要不然他得自責(zé)一輩子。你再給他打個(gè)電話,好不好?”老太太一臉焦灼的想拿起桌上的手機(jī),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手機(jī)也只是一動不動的躺著。
到最后,她終于受不住的蹲在地上,嗚嗚的哭出聲,“我知道你怨我,怨我先走,可你能不能再等等,等兒子回來再看你一眼。”
四周靜悄悄的,老頭只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越來越吃力,越來越力不從心,他老婆子就在樓上等著他,可這距離,卻像隔了一個(gè)世紀(jì)。
茍日新輕喵一聲,一人一貓看著那老態(tài)龍鐘的背影,心里鈍鈍的疼了起來。
“大爺,”喬明突然喊道。
“怎么了?”
“我能借點(diǎn)兒東西嗎?”
“行,要借什么,自己拿就行。”
“大爺?”
“還有什么事兒?”
“您,不等孫子來看您了嗎?”
“等著呢,一直都等著呢。”只是有些累,能不能先睡會兒,像他老婆子那樣?
喬明披著件軍大衣,帶了個(gè)小馬扎,手里提著個(gè)火盆,一搖一擺的帶著茍日新重新上山。到了楊漣墓,她靠著墓碑一坐,滿臉麻木一副坐著等死的架勢。
“你也不用太傷心。”
“閉嘴。”
茍日新識相的不再說話,喵嗚一聲,蹲在地上的背包上。
山里的天黑的早,不到七點(diǎn),暗夜已經(jīng)籠罩了整個(gè)森林,寂靜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慢慢收緊,讓人窒息。喬明吸了口冷氣,點(diǎn)燃了火盆,又把蠟燭和香都燃了放在楊蓮墓碑前。
她用軍大衣將自己裹成一個(gè)蛹,只留出雙眼睛,然后從對接的袖筒縫隙里伸出爪子,笨拙的捏著一雙筷子開始燒紙。眼睛微微瞇起,盯著那燃燒的赤紅色火焰。
身旁不知是什么小蟲在哀鳴,凄厲的風(fēng)聲穿過樹林,發(fā)出嗚嗚咽咽的聲響,好像有人在哭,又有人在笑。喬明心跳如雷,眼前的赤色火焰,突然變成了一張張扭曲吶喊的臉,掙扎著想要逃脫。她猛地閉上眼睛,斂氣屏息縮進(jìn)大衣里。原始森林的陰寒穿透棉襖,刺進(jìn)肌膚,像針一般的疼。
喬明又縮了縮。突然間,一聲驚天動地的擂鼓聲“咚”的響起,喬明膽裂魂飛,身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咚!咚!咚!”鼓聲逐漸密集,一聲聲心驚肉跳,在頭頂轟鳴,大地似乎也被震的顫抖起來。
一人一喵嚇得魂飛魄散,連大氣也不敢出···
金鼓震天,伴隨著千軍萬馬奔騰而至。一時(shí)間黃塵蔽天,殺聲動地。如果這不是幻境,那就是天崩地裂,喬明顫抖著,等著自己葬身山底。
茍日新弓起身子,瞇起貓眼看著混戰(zhàn)的兩軍,一路舉著“岳”字軍旗,另一路舉著“金”字軍旗,不知道是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何人。而明顯的,“岳”軍寡不敵眾。
戰(zhàn)場上的士兵個(gè)個(gè)如浴血的羅剎般舉刀嘶吼,上砍敵兵,下砍馬腿,馬倒人也跟著倒,一時(shí)間人的哀嚎、馬的嘶鳴不絕于耳。喬明緊捂著耳朵,不住的哆嗦。
滿是硝煙的戰(zhàn)場,人是血人,馬為血馬。可即便遍體鱗傷,那些士兵也兇猛如野獸,手拽廝劈,殺得尸橫遍野。數(shù)千匹戰(zhàn)馬失控的飛奔在布滿原野的尸體上,踏成爛泥,血腥恐怖如修羅地獄。忍著胃里的惡心,喬明抬眼望去,一只箭突然從“金”兵中射來,她瞳孔緊縮猛的吸氣。
“噗嗤”一聲,利箭穿破皮肉,有鮮血飛濺到臉上,喬明的腦子嗡嗡直響,已全然忘了反應(yīng)。那一絲血腥的溫?zé)幔屗龥]了心跳,沒了呼吸,無法思考,只能僵硬的愣在原地,似乎動一下便會亡魂喪魄。
數(shù)萬支箭破空而來,閃著寒光倒映在瞳孔里。一小隊(duì)騎兵在亂箭中奔馳,為首的那人舉一桿長槍,帶著身后的人左右突圍,身上每中一箭,就隨手折斷箭桿,繼續(xù)殺敵,神威凜然像刀槍不入,只是成了個(gè)血人。隨著坐騎的一聲聲嘶鳴,突圍的騎兵竟踏進(jìn)了一片泥潭之中,翻落在地。
箭如飛蝗,騎兵如困獸。
茍日新凄厲的尖叫一聲,猛地一跳,踏著滾滾黃塵,朝那人走去。
“茍日新!”喬明終于發(fā)出一聲嘶叫。
那些被泥潭困住的士兵摔下馬,滿身是血,舉著刀還在叫囂著沖殺。一聲聲尖鳴帶著寒意劃破天空,利箭萬般冰冷刺入溫?zé)岬纳眢w。茍日新停在為首的那人面前,眼里盡是悲愴。那人渾身是血,被利箭扎成了刺猬,此刻撐著長槍跪倒在地,看見茍日新卻突然笑了出來,“萬箭穿心,不過如此。”
一只箭破空襲來,刺進(jìn)對方的咽喉,滿是血的臉上盡顯猙獰。茍日新瑟縮著倒退一步。那人厲眼圓睜,似有萬般想要傾訴,可終究倒在了地上。
震天的喊殺聲銷聲匿跡,只剩下陰風(fēng)列列,黃沙吹卷著殘破的戰(zhàn)旗,攜帶著濃重的血腥彌漫整個(gè)山谷。
喬明終于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半張未燃盡的紙錢被風(fēng)一吹,“啪”的貼在茍日新身上。
“喵嗚——”茍日新尖叫一聲,一蹦三尺高,弓起身全身炸毛的看向喬明,陰郁的貓眼反射著白色的光。
喬明被嚇得一口氣沒接上來,全身顫抖的坐在那兒抽抽。
一人一貓對視良久,終于從神經(jīng)衰弱的驚嚇中緩過氣來。喬明癱坐在地,她不行了,今天若再有個(gè)什么驚嚇,她就得交待在這兒了。
“我臉上有血嗎?”喬明哭喪著臉問道。
“沒有。”
“簡直嚇?biāo)牢伊耍瑡尩模?D電影還刺激心臟。”喬明使勁兒揉了把臉,讓自己清醒過來。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那人是誰?”喬明吹了吹火盆,繼續(xù)燒紙。
“不知道。”
“岳和金,古戰(zhàn)場,不會是岳飛吧?”喬明失聲道,然后一臉懷疑的看向茍日新:“你過來,你背上有字嗎?精忠報(bào)國?”
“沒有。”
“你自己又看不到,過來我看看。”喬明一把捉住茍日新的后腿,將喵拖到跟前,舉著手電筒撥開背上的毛翻找,“沒有啊。”
“你能不能別動手動腳?”茍日新抗議。
“我是在幫你調(diào)查呀,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喬明翻了個(gè)白眼,認(rèn)真的分析道:“剛剛那人萬箭穿心,死相凄慘,而且看起來還是英年早逝,嘖嘖嘖,英雄命短,保不齊連個(gè)媳婦兒都沒娶過,慘,實(shí)在是慘。”
喬明嘆息一會兒,突然又道:“不過岳飛似乎是被秦檜害死的,沒聽說死在戰(zhàn)場,我問問度娘。”
手機(jī)屏幕發(fā)出藍(lán)色的微光,照的喬明一臉陰惻惻恐怖滲人。
“度娘說,岳飛冤死獄中,”喬明撩起眼皮看向茍日新,“人家活了三十九,娶過倆老婆,生了五個(gè)兒子。可是,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不說自己是楊漣嗎?”
茍日新緊繃著臉,琥珀色的眼睛,目光如炬,“我們看到的,似乎都是我的前世。”
“又是前世!”喬明驚訝的看著茍日新,這樣悲壯的前世,還會投胎成貓?閻羅王講不講理?
喬明把岳飛的族譜翻了個(gè)遍,就是沒找到萬箭穿心英年早逝的,她喪氣的放下手機(jī)看向茍日新,卻發(fā)現(xiàn),喵!不!見!了!
“茍日新?”
“我告訴你,你要嚇我,小心我剝了你的皮。”喬明怒喝道,她的神經(jīng)根根緊繃,再承受不了什么刺激。
周圍寂靜無聲,連蟲鳴鳥叫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一股陰冷籠罩在頭頂,喬明咽了咽口水,頭皮發(fā)麻,她握緊燒紙的筷子,緩緩朝四周看去。
“啊——”身后一個(gè)巨大的黑影猛的朝她撲來,蝕骨的陰寒瞬間席卷全身,吞噬了她最后一點(diǎn)余溫,喬明全身一僵,徹底涼了。
“喬明!”
······
茍日新一口咬住鉗制他的手臂,只聽“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的鐵索聲響,茍日新跌落在地,翻了個(gè)跟頭對著那黑影張牙舞爪,“你們要做什么!”
那墓碑后的暗影逐漸放大,一步步向前走來。茍日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喬明,低啞的怒吼一聲,弓起身子蓄勢待發(fā)。
鐵索劃過石碑,“哐當(dāng)”一聲巨響,黑暗里,黑白無常陰翳慘白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茍日新猛的跳到喬明身上,對著黑白無常呲牙咧嘴,“是你們嚇散了她的魂魄,這不公平!”
白無常冷笑一聲,一指彈滅了墓碑前的蠟燭和香火,“她是生是死,自然有閻王管。倒是你,既然入了畜生道,就該安分守己,生為異類,就該掩藏身跡,若惹出什么事來,魂飛魄散都是輕的。”
茍日新怒不可遏的看向黑白無常,一時(shí)間暴跳如雷:“你把喬明救回來!”
一條鐵索“咣當(dāng)”一聲甩過來,抽在茍日新身,頓時(shí)將它甩飛出去。
白無常輕輕抬手,那鐵索將摔在地上的茍日新卷起,遞送到眼前,“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不過還是勸你別費(fèi)功夫了,生生世世為畜生,已經(jīng)是你最好的結(jié)局。”
“你說什么?”茍日新咬著牙道。
“你投胎到有九條命的靈貓身上,已是天大的造化,若是繼續(xù)不識好歹的找下去,就是自尋死路。。”鐵索一松,茍日新瞬間摔在地上。
黑白無常轉(zhuǎn)身離去,茍日新奮力的爬起身,猛地沖過去攔住二鬼的去路,“喬明怎么辦?”
黑無常冷聲道,“活人不歸我們管。”
“她不醒,你們不能走。”
“呵,”白無常冷哼一聲,鐵索飛出瞬間纏緊茍日新的脖子,“沒人敢對陰差這么說話。”
茍日新嗚咽一聲,利爪摳著鐵索拼命掙扎。
“畜生到底是畜生,”白無常一張煞白的臉更顯陰沉,“不自量力。”
“你們必須救她!”茍日新雙眼赤紅的怒吼。
白無常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喬明,臉上滿是嘲諷,“好啊,想救她,拿命來換。”
茍日新頓時(shí)愣住。
鐵索漸漸松開,黑白見眼前的黑貓呆愣無語,不耐的轉(zhuǎn)身便走。
“我和你們做交易。”身后的貓嘶啞道。
“哦?”白無常轉(zhuǎn)過身,臉上的表情帶了絲興味,“你可知,和陰司做交易,總要付出代價(jià)的。”
“要怎么樣,她才能活?”
“九條命的靈貓,”白無常冷笑著看向茍日新,“取兩條命,一條給她,一條是利息。交易后,你若泄露此事,便讓你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