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暫時收服了阿塔的部下，坐上了主帥的位子。

軍報很多，我都沒空睡覺，咬著毛筆，仔仔細細的看軍報，穆合塔爾只休息了一會便陪著我批。

“阿姐，這里……”

穆合塔爾看完之后，指給我看，叫我批注，我只感覺腦袋疼，原來阿塔每天這么忙就是在寫這些東西。

“小穆合你去歇會吧，我自己批。”

穆合塔爾看我一直在苦惱的咬筆，嘆了口氣搖搖頭。

“你一個人可以嗎，你可是第一次接觸軍務呢?！?

“你傷還沒好，我就不累你了，我自己批慢點還是可以的。”

“算了吧，還是我幫你，這樣你批的快點，不然等下一批軍文來了你都來不及看?！?

不容許我拒絕，他便奪過我的筆開始寫。

“那我先去看看糧草，你批完放在這等我回來看?！?

“好?！?

我收拾了下，拿起佩劍掛在腰后，這是我的習慣，我出劍前都是反手拿劍。

好累好累，可是我還是要去巡視，大戰期間，糧草最重要了。

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糧草庫，清點了一遍，便囑咐他們切記防火，把易燃的貨物靠近王帳，那里兵力充足，玩意著火了第一時間也可以滅火。

想想回到帳子還要繼續批軍務，腦袋都大了起來。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信使便加急帶回了漠西的回信，我正趴在桌上熟睡，穆合塔爾輕輕的搖醒我，將信遞過來。

我揉了揉眼睛，拆開信封取出信件，看到內容后清醒了一大半。

漠西拒絕借兵！

我愣住了，感覺身體涼了一半，穆合塔爾看我這樣，取過信件，氣不打一處來。

“漠西這是怕死，中原的鐵騎踏入草原，他們還指望善了嗎。”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不敢出兵，如若借兵給我們，我們敗了，漠西也要被中原占領，要是不借兵，我們敗了便敗了，他們也不會被中原定什么罪。”

“可是阿姐，咱們現在算上漠南的兵力也只有三萬，上一戰咱們折損了許多將士，中原軍隊的實力很雄厚?！?

“那能怎么辦，漠西不愿意合作，漠北現在在鬧內訌，這兩邊必須放棄了?！?

我嘆了口氣，捂住眼睛揉了揉。

“用兵不在多，在于精，在于戰術?！?

師父輕搖折扇，掀開帳簾走了進來。

“師父有何高見？”

我看見師父，瞬間安心了許多，師父收起扇子，打了我和穆合塔爾腦袋各一下。

“我教過你們，三十六計之勝戰計，聲東擊西，忘了？”

我猛然想起師父偶然一次教我們讀兵法，我在犯困，瞬間羞愧難當不敢講話。

“敵志亂萃，不虞，坤下兌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

“原來小穆合你記得啊，那你為何不出主意給你阿姐?！?

穆合塔爾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誰知道呢，可能他才想起來吧。

“軍務里應該有探子的情報，讀給我聽?！?

師父坐到了一旁，我在桌上厚厚的一摞中找出了前線探子的情報。

“北翼駐扎，糧草不足，目前二十一車糧草尚在路上?！?

“這不就是個好機會，你別光看我們我們的兵傷亡慘重，撤軍的可是北翼，難道他們沒傷亡？”

“話雖如此，可是……”

“支撐一個軍隊最重要的是什么?！?

“糧草?！?

我恍然大悟，師父的意思是要我們聲東擊西燒毀北翼正在路上的糧草。

“只需要我們在前線忽東忽西，即打即離，引誘對面做出錯誤判斷，然后再派一隊人馬翻山繞后燒毀糧草。”

穆合塔爾思考了一會，說出了他的計策，但是他不知該叫誰去做這繞后的領頭人。

我自然是不能去的，我需要在前線坐鎮，師父和穆合塔爾也算是另外兩只大軍的領將，離開會讓人生疑，最好的選擇是阿勒郁惹。

“去，把阿勒將軍叫來。”

“是?！?

師父吩咐下去之后，穆合塔爾又叫人搬來了沙盤，上面刻畫了目前戰場周遭的所有地形。

“我批注的時候看到的情報，說是糧草車會從這條小道送，這是最快最近的路，從這小道出去便是山谷?！?

“他們冒險從山谷走，看來很缺物資，不過這周圍有蠻人部族，莫不是中原已經打通了蠻人部落？”

我搖搖頭，盯著沙盤不發一言，此時阿勒郁惹走了進來，師父對著沙盤交代了他繞后路線和策略，我沒有認真聽，思緒有些漂浮，一直在想戰場上那個穿著鱗甲的男人，面具之下，莫不是張熟悉的臉。

這時，侍從著急忙慌的跑了進來，打亂了我的思緒，也打斷了師父正在說的話。

“可汗，可汗不好了。”

我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師父已經著急的往王帳跑。

等我趕到王帳，只聽見里面傳出阿娜的痛哭，我趕忙跑進去，只見阿塔一臉鐵青，手上黑色的紋路清晰可見。

“不是說壓制住了嗎，怎么又爆起了！”

阿娜激動的拽著師父的衣領，師父沒有推開阿娜，好不容易騰出了手就趕緊給阿塔把脈。

我把阿娜拽到了一旁，緊緊的抱住她，阿娜一下子撲進我懷里，抓著我的甲胄就開始哭。

“師父……”

穆合塔爾擔憂的問了一句，只見師父愁容滿面，臉色越來越黑。

“這毒真霸道！”

師父把著脈，咬牙切齒的罵著。

“中毒，阿塔何時中的毒？”

師父松開阿塔的手，連忙站起身來去柜子里拿丹藥，一次性給阿塔送服了兩顆。

“起初這毒沒這么強，但是在身體里就像是得到了契機，慢慢的根本壓制不住，看來北翼是給了齊歲文不少好處?！?

師父沒有看我，回答完我的問題之后，連忙去一旁碾壓藥草，另起挑子煎藥。

滿屋子都是濃重的草藥味，這時阿塔發出了聲音。

“雙子……”

這是阿塔對我和穆合塔爾的稱呼，同時叫我們倆的時候不用叫名字，我和穆合塔爾跪在床前，阿塔手指顫了顫，我抓住了他的手。

“草原子民，不能失去家園……”

“阿塔，我知道，我和小穆合一定會守住的，一定會的……”

我強忍哭意。

“命定如此，不用太過傷心……阿塔……會同天狼神一般保佑……你們的……”

“阿塔，你會好的，莫要說胡話?！?

我看見穆合塔爾的眼角，流下了眼淚，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落淚，不管是受了委屈還是受了傷，他都不曾掉淚。

師父聽到阿塔說的話，眉心緊皺，生氣的閉上了眼，此時的他正在心里責怪自己學藝不精，如果當初多學點醫術，是否就能將阿塔救回來。

阿塔可能是想到了師父會自責，他與師父還有阿娜年少便已相識，是少有的知己之交。

“你莫要自責……”

師父沒有說話，睜開眼睛手忙腳亂的開始弄藥。

“我知道自己身體……”

“你莫講話，我救的了?！?

阿塔閉上了嘴，看向了一旁的阿娜，阿娜背對著阿塔，掩面啜泣。

“茶茶……”

我和穆合塔爾起身給阿娜讓出了位置，阿娜用已經濕透了的手絹擦了下眼淚，然后一臉帶笑的坐在阿塔身邊，替他掖好被子。

“你要，別多想了，好好休息，一切都會好的?！?

阿娜強裝鎮定，不敢去看阿塔的眼睛，阿塔看著阿娜，眼中含笑。

“三人行，必有我妻焉……”

阿娜被逗笑了，眼淚隨著臉頰滑落。

“什么時候還講這些?！?

“年少時你喜歡彈琵琶，我也愛聽，如今怎么不彈了，好想再聽一曲……”

我悄悄吩咐下去，將陌上月拿來。

阿娜眼淚決堤，沖著阿塔直搖頭。

“我不……我不彈……”

阿塔費力的挪動，抓住了阿娜撐在床上的手。

“莫哭，不美了……玉茶茶，可是……全中原最美的名憐啊?！?

“我不要容顏，我只求你好起來，今生我就嫁給你了，你莫要讓我守寡，不然，不然，我就生氣！”

“好好好?！?

阿塔一如既往的哄著阿娜，我在一旁泣不成聲。

過了好一會，阿塔的力氣都慢慢消散了，喝了師父煎的藥也沒有好轉。

眼看大局一定，阿娜卻慢慢鎮靜下來，不哭了，慢慢的抹去眼淚，從我手中接過陌上月，在阿塔彌留之際，彈了一曲《水龍吟》。

曲終，阿塔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最后一次緊緊的抱住了眼前的愛人，慢慢閉上了眼。

“阿塔。”

我同穆合塔爾跪下，向床上的阿塔叩首，做最后的道別。

阿娜靜靜的躺在阿塔懷里閉著眼，師父阻止了別人去叫醒阿娜，在叩拜完阿塔之后，將我們帶出了王帳。

走出王帳的我，蹲了下來，環抱著我的雙腿開始哭泣。

天太冷了，吹得我發抖，身上的甲胄冰的刺骨，此時，天上開始落下雪花。

我就蹲在這里，穆合塔爾同師父陪在一旁，誰都沒有勸我，讓我狠狠地哭一場就好了。

雪越來越大，慢慢的蓋在我們三人身上。

我的眼淚已經被風吹干了，我傻傻的蹲在地上，看著雪花一片片落下。

此時的王帳傳來驚呼。

“可敦出事了！”

我們三人都沒有動，我們早就知道會發生什么，阿娜隨她的夫君去了，她口中藏毒，在阿塔用盡所有力氣抱住她時，她便咬破了藥丸吞下，就這樣，躺在阿塔最后的擁抱里，去找曾經那個心愛的少年郎了。

我在這一天，失去了阿塔阿娜，也失去了原本屬于我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