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大人，不好了！”

安蘅墨尖未停，淡淡說道：“何事慌張？”

呂殊上氣不接下氣，“是，是張醫監……鬧到陛下哪里去了！”

安蘅只“噢”了一聲，繼續寫著醫案。

這呂殊前腳剛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出現門前。“陛下召見，安大人隨我走一趟罷。”

是殿中監，裴禁。

“喲，是裴監來了，進來坐，快快，給裴監看座倒茶！”安蘅招呼呂殊。“裴監，你稍等片刻，我這醫案就抄完了。”

裴監抬手，言道：“不必了，裴某便在此候著。陛下那邊召得急，安大人也快些才好。”

“好了好了，這就好了！”安蘅收好案卷。

“大人！”

“你，你先去忙你的罷！”

“大人，您若是回不來……”

“呸呸呸，就不能盼著我點好？不必擔心，此事我自能處置。裴監，我們走。”安蘅扭頭離開。

路上裴監不吐一言，走在前面，安蘅實在忍不住。“裴監，陛下生氣了？”

“沒有。”

“那……張醫監鬧得可厲害？”

裴監冷哼一聲，“厲害……就差把甘露殿的瓦頂掀了。”

“那怎么可能，有陛下在。”

“你也知道有陛下在，眼下如今陛下可頭疼……這太醫署里這么些人，你怎么偏偏惹到張矩這老家伙，他可是出了名的粘膏藥，連你師父都要讓他幾分。可你倒好，齊大人休病，陛下才讓你全權打理醫署幾天，就生出這般事來……那老家伙在殿上叫屈哭喊了半日，定要找御史臺參你一本，還言道太醫署內，他與你……只容一人……”本來裴監一言不發，這下說起來倒一發不可收拾。“一會兒見了陛下，說話可要客氣些。”

這剛走到殿外，就聽到里面張醫監的鬧喊聲。

“陛下，安蘅到了。”

“讓她進來！”

“小女叩見陛下。”再往邊上瞧，齊一隅坐在一旁。“齊大人。”

“安蘅，這事情朕已了解，只是張醫監在署多年，時有懈怠自是正常，朕與齊大人信任你，可你擅自主張，如此行事，又將朕與齊大人置于何地！此事，你定要做個解釋！”

“陛下，您若親自到那藥園子看看，可還會這樣說？何況藥部之人，從上至下，十羊九牧，張大人身領藥部，當作表率，而他呢……若以樹木比藥部，中早空矣，只因有了這些蠹蟲，留之日久，定遺患無窮！”

“放肆！你個小丫頭，在陛下面前，如此厥言！”張矩喝道。“還請陛下為臣做主啊！”

“好了！”龍顏一震，眾人皆不敢言，一齊跪倒在地上。“齊大人身體抱恙，快快起來，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謝，謝陛下。”齊一隅小心翼翼，坐回座上。“臣以為，安蘅雖然說得有些道理，但行事冒進；張大人為官年久，亦有惰怠之處；兩人俱有過錯，不如各打五十大板，削其俸祿，此事就此作罷。然臣作為一署之長，有失察之過，亦應一同受罰。”

“好，那便依齊大人所言，至于齊大人本就休假，這事怪不到你頭上……那你二人……”

“陛下，不可！”“陛下，我不同意！”

沒想到，兩人同時反駁。

安蘅急忙說道：“陛下，我這一心都是為了太醫署，毫無私心，何錯之有！”

張醫監也不甘落于她后。“陛下，臣為官三十余載，今日竟被一個小女子欺負到頭上，日后要是傳出去，臣哪還有臉面待在太醫署啊！”

“既然張大人也知道體面，不如自己辭官。”安蘅言語之中，步步緊逼。

“小嘴倒是凌厲，也不知你的醫術有幾分真本事。”

“陛下。”齊一隅突然開口。“臣有一想法，太醫署內本就以技為長，不如讓他二人比試比試，輸了的給贏了的低頭認個錯，日后也好相處些。”

“也好。”

“好，比就比！”安蘅小嘴一撅，兩手一撇。

“比試可以，但可不能只認個錯這么簡單。臣適才說了，這個太醫署，有她無臣，有臣無她。若是她輸了，請陛下罷了她的官；若臣輸了，不用陛下下旨，臣自會辭官！”

“這，這……”齊一隅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就依張大人的，我若輸了，這個太醫令便不當了，若大人輸了，還望大人莫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皇帝緊皺眉目間透出一絲惋惜。“也好，那……比試便定在明日太醫署，至于比什么怎么比，有勞齊大人擔任考官親自出題了。”

翌日。

太醫署北院早已圍滿了師生，四下嘈雜，一聽說是醫令和醫監的比試，誰不想看看此等熱鬧。

皇帝獨坐于高階之上，品著杯中藥茶。“齊大人，開始罷！”

齊一隅行過禮，清清噪子。“今日，太醫令安蘅與太醫監張矩一較醫術，望諸位師生亦能仔細觀之，取其精者，引以為楷。陛下信任，令齊某為考官，為避偏頗，比試共有三項，分別以醫、藥、針為題，三項之中勝多者勝……那第一項，考醫書之內容，題目便在卷上，半炷香時間，寫出字數多者勝，上題卷，比試開始！”

安蘅瞅瞅旁邊的張醫監，卻被他瞥了一眼，才不慌不忙展開題卷：《素問·玉版論要篇》。

還好平日里師父管得嚴，這《素問》《靈樞》她背得還算熟些，只是……只是這第一句是什么來著？

眾人見她半天不動筆，又議論起來，甚者時有諷笑之言。

張醫監那邊已寫半卷。

安蘅自顧自地嘟囔著：“玉版論要……玉版……余聞揆度奇恒……有了！黃帝問曰：余聞揆度奇恒，所指不同，用之奈何……揆度者，度病之淺深也。奇恒者，言奇病也。請言道之至數，五色脈變，揆度奇恒，道在于一……著之玉版，命曰合玉機……”

她終于開始奮筆疾書，一段段文字在眼前浮現，她愈寫愈快。

“色見上下左右，各在其要。上為逆，下為從。女子右為逆，左為從；男子左為逆，右為從……”“搏脈痹躄，寒熱之交。脈孤為消氣，虛泄為奪血。孤為逆，虛為從……”

“半炷香時間已到——”

安蘅置筆，方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