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倒好，殿中監親自“押”著安蘅來到太醫署。

一進太醫署的南院大門，所有的人都投來異樣的目光，都想著瞧一瞧這新任的太醫丞是個什么模樣。

新任太醫丞的消息，早已在署內傳得沸沸揚揚，還紛紛傳說，他們的新醫丞居然是個黃毛丫頭。

“裴監！”一人迎面走了過來。“安大人！”

安蘅望著他，覺得此人十分眼熟。“你……你……不是那個……那個何……”

那人唯唯諾諾，“是是，下官太醫正何居舟，沒想到大人還記得下官！”

她怎會不記得，早上那會，就是他一路上叨叨叨，煩人至極……還把他給悄悄甩了……

“當然當然記得，這才幾個時辰……”安蘅尷尬地笑笑。

“安大人真是嚇壞下官了，都是下官粗心失職，竟把我們醫丞給搞丟了。”

“不怪你不怪你……”

這當然不怪人家，她還好意思說，明明是自己跑了去。

“既然人已經帶到了，裴某還要回宮向陛下復命，就先告辭了……”

“有勞裴大人。”何居舟連忙點頭哈腰。

裴禁頗不屑地瞥他一眼，“何醫正，這回可看好了你們醫丞大人！”

“是是是，裴大人慢走。”

“行了，他人都走了，起來吧。”安蘅沖他說道。

何居舟這才把俯弓著的身子站直。“大人，請！”

他剛抬腳又落了下去，兩只死魚眼緊緊盯著安蘅。

安蘅見他不動。“好好，我先走！”

何醫正看來是真的怕了，早上那事就驚動了皇上，還麻煩殿中監親自把人送來……萬一這醫丞大人又跑了，他這腦袋……

“大人，我們太醫署是隸屬于太常寺之下，這‘九寺’大人應該都知曉吧……”

“嗯嗯。”她除了聽過光祿、鴻臚、太常、大理，其它的她哪里知道。

“其中太常寺掌禮樂、郊廟、社稷之事，總郊社、太樂、鼓吹、太醫、太卜、廩犧、諸祠廟等署，太常寺卿為長官……雖說太常寺管著我們，不過人家可沒工夫浪費在我們身上……所以下面這些署，通常都是自己行事了。”

“嗯。”

“大人，您剛剛進來的地方，就是南院的大門……”何居舟踱著小碎步跟在安蘅身后，一邊向她介紹道。

安蘅點點頭。

太醫署共分北、東、南三院。

這南院的大門，便是整個太醫署的正門。南院之中，并無屋閣，數條道路相通，地方也最為空曠，只有幾個亭子點綴其間。供人們交通來往，休憩閑談。

“大人，這邊是東院，其實就是個藥園子！”

宮內殿中省下屬有尚藥局，尚藥局的藥材盡是出自這里。

藥園，自有專門的藥園師管理。東院采集的藥材，經過炮制，方能貯存，制好的藥材大部分存于太醫署藥庫房，一小部分便由醫監或醫正帶人送至宮內尚藥局。

“大人小心臺階！前面就是北院了……”

北院是太醫署官辦公和教授學生的場所。

太醫署官，理應有太醫令二人，丞二人，醫監四人，醫正八人。只是這醫丞之位，一直未有合適之人選，便空了去。

這些署官，皆在北院辦公。掌醫療、教學、藥政及醫生晉級考核之事務。

各科的博士與助教，亦是在這里。

何居舟就是八個醫正之一。官雖不大，可在這太醫署管的事務確是繁多。

穿過院廳，便看見，幾間屋殿排列儼然。

“這些屋子……都是住人的么……”安蘅張望著四周。

何醫正微微笑道。“回大人，這些……都是太醫署學生上課的地方……太醫署下屬分科有五……醫師、針師、按摩、咒禁、藥園……皆在此分科授課……屆時各位大人及博士、助教便會到此授教……日后，大人也是要來的……”

“我？”

“是啊，就是您，謝儀謝大人還親自教授醫法呢！”

安蘅突然停下腳步。“師父他……也在這里講課么……”說完，她揉了揉眼睛。

“是……是……大人，下官該死該死，提起大人的傷心事……”

看來，太醫署的人也都已經知道了師父離世的消息。

“謝大人他精誠立世，信以救人，倍受下官、學生敬重，他的心愿便是將太醫署發揚光大……還望大人秉承醫令大人遺志，不負其心……”

“辛苦何醫正了！”

“大人哪里話，都是下官應該做的……最里面那屋子……是大人辦公的地方……”

“我知道了，去吧！”

“大人，這里面那些老家伙甚是自傲，要不要……下官陪您一起……進去……”

“不必了。”

“是是，下官告退！”何居舟行禮離開。

安蘅獨自向前行去，這里……就是當初師父……她在屋前佇立幾許，未推門進去。

她抬頭望著“太醫署”高高的牌匾，呢喃自語：“師父，徒兒不孝，沒有聽師父的話，還是來了長安，還是進了這官場……師父放心，徒兒一定……為師父守好這太醫署……”

“咣——”

兩扇大門向里推開。

原本喧鬧的大廳瞬間一片寂然，可緊接著又倏然喧鬧進來。

署官眾人權當沒有看見她。

安蘅輕輕敲了敲門，見無人應她，便自己走了進去。

“喲，這是哪里來的黃毛丫頭？”旁邊一位半倚在座的老頭說道。

“學生不都要穿統一的服飾么……余大人，這你也不好好管管……”

“劉大人，你這話就不對了，這學生著服之事……老夫前兩天不還打了好幾個……”

“唉呀，現在呀，真是什么人都能來我們這地方了！”

安蘅自然聽得出，都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坐在兩側的這群老家伙，果然如何居舟所說一般，有半倚著的，有躺著的，甚至還有將腿放到桌上的……連說話都咄咄逼人。

她徑直向最里面正中的位置走去。

“哐——”

她解下腰間的官印，重重拍于案上。

“喲，這不是新來的醫丞大人么？”

又一人說道：“大人，還請恕我們年老，行動不便，不能給大人行禮了……”

“這齊大人不在……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了？”

“放肆！”她大聲斥道。

“喲，醫丞大人……年紀不大……這脾氣倒還挺大！啊？”

“哈哈哈哈……”

安蘅咬咬牙，手死死地摁在官印上。

“放肆——”背后又一聲傳來。

安蘅一聽……這聲音……

那衣著宮服之人入內。“陛下口諭……”

那些老家伙霹靂啪啦急忙跑了出來，跪在地上。

“今命安蘅為太醫丞醫丞之職，爾等如此放肆，不把新醫丞放在眼里，安大人乃是陛下親命，你們……是想造陛下的反么！”

“臣……臣臣不敢……”“臣罪該死……該死……”“陛下饒命……”

“望爾等今后自居其位，盡力佐于令、丞……”

“是是……是……臣等謹遵圣旨……”

“各位大人，都起來吧！”

那些大人起身，便向安蘅鞠躬行禮。“安大人，剛剛是下官們無禮……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安蘅只“哼”了一聲，收起官印。隨那宮人一同出去。

她憋了許久，終于笑出聲來，一邊摸著那人的帽子。“先生，你怎么來了？”

“先生要是不來，那些個……還不得把你給吃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