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院的地面上堆滿了落葉,老樹枯藤,驚起幾只寒鴉。
安蘅張望四周,不禁心中嘖嘖。“先生,這地方能住人?”
先生笑道:“怎么,在別人家府上住了幾天,還嫌這地方破舊了?這里……好歹也是皇宮……”
孟青壚說它破舊,自然不是真的破舊。這皇宮里的宮殿當然要比那些朝臣的府所堂皇的多;只不過,是棄置了太久,沒人打掃,也沒了生氣罷了。
此處的宮殿本名“柳蔭宮”,是前朝冷宮,因院內有好些棵柳樹而得名。
新皇李惕登基后,未建新宮,只將長安城內的前朝宮殿重修一遍,改了宮名。而那些位居較偏的宮殿便廢棄了許多,名字亦不曾改動。
這柳蔭宮就是其中之一。
這座宮殿本就是冷宮,建成之后,也鮮有人居住。后來,日子久了,牌匾掉落下來也無人管。連院內的那幾棵柳樹,長得太過高大,枝條都伸出宮墻外,也被砍了去。
“秋風……不,應當是冬風,冬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先生,您就別吟詩了,陛下……不是說派人來打掃么?”
“你這丫頭,這才幾天,住慣了大戶人家的日子……都不會自己動手了么?”孟青壚打趣道。
“才沒有呢!”安蘅說得很大聲,故意強調道。“只是……只是讓我們自己打掃……好歹也得給我些工具不是!”
“諾!”孟青壚撥開碎葉子,從地上拾起一掃把,吹了吹上面的土。
“好好好……我掃就是了!”安蘅一臉嫌棄地接過先生手中的破掃把。
孟青壚則先進了門去,便覺屋子內太過陰冷,不禁連打了幾個寒戰和噴嚏。
“先生怎么了怎么了?”安蘅跑進屋來。
“無礙無礙,許是灰塵多了些。”
“嘶——先生,這屋里怎么感覺涼颼颼,該不會有鬼罷!”
“休要胡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外面院子打掃干凈了么?”他急忙打開窗戶,才讓一點點微薄的日光照進來。
不一會兒,院子里的落葉就被她掃到了一旁,堆成一座小山。
“先生,外面都打掃干凈了!”安蘅拍拍手進來。
“好……”
“我們一會去宮外轉一轉吧……我想見一人……”
“好……”
“先……生……”
“好……”孟青壚接連都是幾個“好”字。
安蘅悄悄溜至先生身后,大吼一聲,“先生!”
孟青壚嚇得一激靈,手中的書……他連忙從地上撿起來。
“先生,你這……讓我一個人干活,你卻躲在這里偷閑!”
“哪里是偷閑?你看先生發現了什么寶貝……”
“寶貝寶貝,唉,這天下恐怕也只有你們這些讀書人拿書當寶貝……”安蘅也只是嘴上逗趣說說,學醫先要研讀醫籍,書這類她當然也是看重的。
“咳咳……這可是先生從未見過的詩文……寫得甚好……只是……不知當年此處住的是何人……想才亦是高才之人……”孟青壚感慨道。
“這個鬼地方,真的會有人住么?對了……先生,陛下……為何讓我們住在宮里……”
“陛下不是說了么,讓你給后宮里那些內人們瞧病……”
“宮內之人看病不是有太醫么?”
“可是畢竟這后宮皆是女眷……總有些面子薄的……若是帶下病……你說是吧!”
帶下病,即指帶脈之下,婦人之雜病。
孟青壚雖不是學醫之人,但天天陪在安蘅身邊,監督她背些醫文,耳濡目染,他便也知道些。
“不對!陛下待我們的態度未免太好了些……”安蘅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難道陛下還要打罰我們么?陛下親厚,體恤下民……實乃吾等之幸……”
“陛下再體恤……能讓我們住在皇城內?好了好了,我可不想聽先生胡謅!”
“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尤其是在這宮里……”孟青壚低下聲來。
“好好……知道了……”安蘅頗不耐煩地說道。“先生,我們不回洛陽了么?”
“我們還是暫時留在這里……在天子腳下,無論是誰應該也不敢動手吧……再說了,有些事情還需要查清……”
“什么事?”
“與你無關,對了……你剛剛說……去找誰?”
“當然是去左丞府啊,去感謝寧大人……和他家公子……多日照顧……我們既然……都安頓到這里了,也該和他們道個謝!”
孟青壚點點頭。“應當如此。”
外面腳步匆忙。“大人,小的們是陛下派來幫大人打掃寢殿的……”
“好……好……那便有勞各位了……”
“先生!”
“嗯?”孟青壚扭過頭來。
“既然都有人幫忙打掃了……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出去轉轉……先生不是常跟我講長安城的繁華……我坐著那轎子進宮,那個什么裴監還不讓我掀開小簾,一路上……什么都沒看見!”
“哎呦,裴監哪里是你我能稱的……人家可是堂堂殿中監,專管陛下內侍,就是你師父……見了他……咳咳……也要客氣幾分……”
“好……好……所以我們現在……”安蘅雙眼中滿是期待。
“你這丫頭,真拿你沒辦法……行了,我們走吧!”
安蘅激動地拉著先生走了出去。
自從太子殿下身邊有了蕓內人,這宜春宮里頭,便也漸漸不再如之前那般熱鬧。
“殿下!”
“少詹事有什么事么?”太子輕輕撫過蕓內人的臉蛋。
杜詰瞥了一眼太子懷中之人。“殿下……”
“乖,你先下去吧!”太子笑著剝了一顆荔枝,塞到她唇邊。
蕓內人退下。
“說吧,何事?”太子一邊說自己又剝開荔枝,拋入口中。“嗯?”
“殿下……剛剛陛下……見過了謝儀的徒弟,還有被景王錯抓的人……”
“這我知道啊,怎么了?”
“陛下……還讓他們……搬到柳蔭宮去了……”
“什么!”太子剛要抓荔枝的手戛然停住,“這……怎么回事?”
“臣亦不知,圣心難測……莫非是……”
“是什么?”
“莫非是陛下……想借此給殿下提個醒……”
“這,這算什么!陛下他……他明明知道柳蔭宮……我這就找陛下去……”太子起身。
“殿下,不可,既然是陛下旨意……此事還是待臣先去查一查……”
太子愣了幾許,又坐下來。“查……給我查!”
“臣遵命!”杜詰微微俯身,“臣……還要提醒殿下……別人不清楚……可陛下知道,臣也知道……太子殿下為何……會如此寵幸一個不會說話的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