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采薇推開窗子，山間濕潤的晨風夾雜著野花的清香撲面而來。熹微的晨光為東邊的天空抹上一抹艷色。

要不是耳邊隱隱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張采薇定然會覺得心曠神怡。

被轉移到這山上已經三天了，這三天來，張采薇的活動范圍十分有限，不過該做的事她一樣也沒有少做。她時間十分有限，她看得出來，這里的人很快就會對送過來的姑娘們下手，她不能等！

被抓的時候她想過，既然他們專門挑年輕的小姑娘抓，那想必是窯子或者是暗娼了，卻著實沒想到，她們的去處，竟然是一座尼姑庵，而且似乎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尼姑庵！

這座尼姑庵占地面積很大，足足有好幾座山頭。

前山是寺廟，晨鐘暮鼓，安靜祥和。誰都想不到這樣神圣的所在，佛主的眼皮底下，居然有一座這樣的人間煉獄。

后山有一座靜修的閣樓，對外說是庵中有貴客來靜修之時就會安排在此處，外人和游客都不得進入。四周守衛十分森嚴。張采薇找借口試過幾次，幾乎沒有缺口，想要不驚動任何人帶著姑娘們逃出去幾乎不可能。

看來只能硬碰硬了！

若是蘇景不及時趕到，那么萬不得已之時，她也只能讓自己手染鮮血，雖然她看得出來，他并不想讓她接觸這樣的事。

他似乎一直想護著她，不讓她接觸人間丑惡，可是他不明白，在這世間活著，誰又能真的滿眼清白，看不見一點污穢。

轉身推開房門，外面果然有持刀的守衛在走廊巡視。

“張大哥，我去廚房給嬤嬤們做早餐。”

那侍衛冷眼瞟了眼張采薇，只是點了點頭，張采薇忙低著頭靠著墻根溜過去。

這里的侍衛明顯跟外面抓他們過來的人不同，他們訓練有素，警惕性很強，不像是普通的市井混混，倒更像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他們衣著十分隨意，看起來就是普通的侍衛，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就連用的刀劍都是市面上隨意可以嗎買到的那種。

他們盡量裝成普通的看家護院，但張采薇卻看見了他們身上掩藏不住的殺氣。

而他們一味地隱藏身份，只說明了一個問題：他們身后的那個人，身份絕對不簡單！

張采薇推開廚房的門，孫小果已經瑟縮在灶頭燒水。

他們這些人對拐過來的姑娘們顯然并不是隨機的，肯定是之前就打聽好了外貌年齡，做了周密的布局才抓人。像張采薇與孫小果這樣姿色一般的姑娘，他們本來是看不上眼的，但路上有兩個姑娘不堪受辱尋得機會自盡了，這才有了張采薇與孫小果兩個倒霉蛋被抓來濫竽充數。

但畢竟她二人容貌實在是平平。張采薇年紀說起來有些大，而孫小果窮苦人家出生，面黃肌瘦的，著實算不得什么美人。于是張采薇只稍微提了一下，就將她留在了廚房。

“小果，你哭什么？可是被欺負了？”

張采薇雖然與這位孫娘之前并不算太熟，但此番同時遭此無妄之災，好歹共患難，所以對她還是有幾分關心的。

“昨日夜里，甑姑娘因為不愿意學那些魅惑人的東西，被他們脫光了衣服吊在院中一整夜！今日早上被抬進來時，我看她全身青紫，面如死灰，恐怕活不成了！”

甑姑娘據說上過幾年私塾，很是有幾分讀書人的書卷之氣，之前在船艙中時就多次說過若是失節，絕不茍活的話，如今這樣的結局也不算意外。

張采薇沉嘆一聲。

“甑姑娘性子也太烈了些！如此境地，一定要先保全自己才是！何苦跟他們來硬的，自己白白吃苦罷了！”

更重要的是，她受了傷，到時候逃出去搞不好還會拖累大家！至于名節不名節的，張采薇倒是沒甚在意。

孫小果不了解張采薇的過往，自然也不知道張采薇心中所想，聽她此言，一臉驚異的看著她！

“張小姐，說起來你也是書香門第的姑娘，為何你一點也不擔心此時的處境？這幾日你也當看明白了，他們要我們學的那些，分明是要拿我們去做妓子的，你怎么絲毫不害怕？竟還覺得甑姑娘該忍著？”

張采薇見著孫小果突然一反常態咄咄逼人的樣子，卻無意跟她解釋太多，往鍋中添了一瓢水，口中只是嗯了一聲。

孫小果這些日子過得提心吊膽，太過壓抑了，見著張采薇不以為意的態度，心中有幾分不滿，不禁輕蔑的冷哼一聲。

“張小姐果真跟傳聞中的不一樣，久病多年，連書香世家的風骨都病沒了！就連要被送去做那骯臟低賤的妓子居然也毫不在乎？”

張采薇聽她話說的難聽，眼神一沉，手一抖，手中鐵勺帶了幾點滾燙的熱水就掉在了孫小果的手臂上。

孫小果吃痛，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抬頭正要發作，卻見張采薇眼神冰冷的看著她，心中突然一驚，一時間竟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還是張家的那個病秧子嗎？

之前聽說她在幫衙門查案，她當是衙門那位有權有勢的將軍捕頭為了討好心上人開的后門，如今看來，這位張小姐或許真的與傳聞中的不一樣，是個厲害的角色也說不定！

“我有沒有書香門第的風骨，輪不到孫小姐來評判，另外我以為人無高低貴賤，就算是妓子是個不好的行當，但也不至于骯臟低賤，孫小姐如此說法，可是過分了些！”

孫小果抱著手臂有些懼怕的看著張采薇。

“那些妓子們整日使些狐媚子手段坑騙男人，仗著自己那些不要臉的伎倆巧言迷惑，嫌貧愛富，卑鄙無恥，這世間不知道有多少好人家的男子被他們迷惑家破人亡，她們不骯臟低賤誰又骯臟低賤？”

張采薇看著孫小果眼中莫名的殺氣，有些疑惑。

“孫小姐，你為說妓子們骯臟低賤，但我聽說流風苑的差事是你自己爭取的。你既然瞧不上她們，卻又要哄著她們，有事為何？”

孫小果氣急，指著張采薇。

“你。。。”

張采薇也不理她。

“孫小姐出生貧困家庭，為了生活出去拋頭露面，甚至跟自己不喜的舞姬們打交道，是為了謀生，那些舞姬們自己這里的女孩們，她們不管做著什么，也只不過是為了活下去！人不分高低貴賤，但是人的內心卻能辨出善惡美丑！”

孫小姐不再說話，臉上卻是憤憤，顯然并不把張采薇的話當回事。

張采薇也不以為意，繼續做早飯。

兩人做好了早飯分裝了一一送往各個房間。

這后山中還有三位嬤嬤，與那位袁嬤嬤不同，這三位嬤嬤專門負責訓練送來的姑娘們，比起袁嬤嬤來更是心狠手辣。

這幾日以來，張采薇已經多次見識了那幾位嬤嬤的手段，她們不用刀劍，不傷姑娘們的皮膚，卻有的是法子叫她們生不如死。

張采薇用托盤端了一份早餐來到袁嬤嬤門前敲了敲門。

“嬤嬤，我是小薇，給您送早膳來了。”

房中有人聲，顯然還有旁人在。

果然，張采薇推門進去，見侍衛頭領也在。

那侍衛頭領四十歲左右年紀，左手有殘疾，一張臉毫無出眾之處，但一雙眼睛卻閃著嗜血的光。樓中的幾位嬤嬤都很怕他，想來是個狠角色。

見張采薇進來，那侍衛頭領沖袁嬤嬤點了點頭。

張采薇心中有異，卻見袁嬤嬤沖著她一笑。

“小薇啊，嬤嬤這些日子也算是看明白了，你對嬤嬤很是忠心。嬤嬤現下有個差事要交給你，你可愿意？”

張采薇心中一喜，這是要派她下去？果然這幾日的謀劃沒有白費！

她心中已然有數，面上卻不動聲色。

“小薇感激嬤嬤，愿意為嬤嬤赴湯蹈火，嬤嬤有什么吩咐但說無妨，小薇就是拼了命，也定然要為嬤嬤做到！”

袁嬤嬤作出感動的模樣握著張采薇手。

“你忠心于我，我自然也會想著你，哪里舍得要了你的命！”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你送個飯而已。”

張采薇假裝不懂的看著袁嬤嬤。卻見她突然臉色一沉，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只是這個差事，需得你守規矩，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只記住一句話，吩咐了你的事情你就做，沒吩咐的，切莫多事，否則真是沒了命，嬤嬤也救不了你！你可明白？”

張采薇驚疑的看著袁嬤嬤，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

“嬤嬤，我。。。我害怕。。。”

袁嬤嬤見這番威懾達到了效果，也不想嚇得她打退堂鼓，忙放松了神情。

“你也不必太害怕，記著嬤嬤的話就行！”

張采薇抬起頭，一雙小綿羊一般的眼望著袁嬤嬤。

“嬤嬤為小薇好，小微一切都聽嬤嬤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