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采薇看著鬧成一片的公堂有些目瞪口呆。

活了十幾年，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三個女人一臺戲。

秦知府的審問不過才開始，流風苑的眾舞姬已經從七嘴八舌的摘清自己到相互指責最后發展成潑婦罵街，差點就要扭打成一團。

看來秦大人官聲太好，以至于官威不足啊！

看著秦大人氣得鐵青的臉色，張采薇不禁在心中為他鞠了一把同情淚。

不過通過她們這一通的胡亂攀咬，張采薇也得到了不少信息。

這位沐芊芊姑娘雖然說在外一直是謙和有禮，溫柔大方的模樣，但私下里卻十分囂張跋扈傲慢無禮，整個流風苑除了老板扈當家，幾乎所有人都與她或多或少有些過節。

“明玉你這賤人莫要血口噴人，芊芊那個丫頭，平日里仗著扈當家的護著她，從來也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那一張嘴也是極其厲害，得罪的人也不少，這才被歹人害了去，與我有什么關系！她上次毀了你心愛的發簪你不是還假惺惺傷心了好久？說不準正是你殺了她泄憤！”

那叫明玉的舞姬一聽這話，掙脫了拉著她的小丫頭，沖上去就要撓那說話的舞姬的臉，卻又另被一個黃衣的舞姬拉住，饒是這樣，嘴巴也是不饒人。

“邱婉婷你這個老女人，說起跟芊芊的過節，我總是不如你，我不過是一根發簪的事，你可是被沐芊芊搶了男人，那何員外本來都要替你贖身了的，結果被那沐芊芊勾了去，別說你心里不恨她？”

那叫邱婉婷的舞姬眼中閃過一抹痛色。

“你休要血口噴人，那沐芊芊又不止搶過我一個人的男人，你憑什么說我，墨傾和如微也被她搶過，你怎么不說！”

她這話一出口，拉著她們的黃衣舞姬卻是一愣，一跺腳，放開她二人。

“婉婷姐你莫要信口胡言，王公子的事已經過去這許久了，我早已經不放在心上，你可不要胡亂攀咬，污我清白！”

堂中亂作一團，無非都是些互相推諉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張采薇眼看著不久前還儀態萬千的舞姬們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變得如市井潑婦一般面目猙獰真真是目瞪口呆。

秦知府正要發火，卻聽堂中一聲厲喝。

“都給我閉嘴！”

眾舞姬立刻就閉了嘴，堂中立時就安靜下來。

張采薇循聲望去，卻見扈當家一臉悲痛之色，正怒目望著眾舞姬，堂中眾人，竟都低下頭，不敢與她直視。

“秦大人，是我平日里管教無方，讓這些丫頭們擾亂了公堂，我回去一定嚴加管教！”

堂中眾舞姬都抖了抖。

扈當家向前一步，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堂中，她雙手撫地，碰的一聲頭就磕在了青石地磚上。

“秦大人，我家芊芊年紀小，性子傲，平日里難免得罪人，但她其實心地不壞，著實是個好孩子，如今蒙冤而死，必定死不瞑目，還望大人明察秋毫，為我家芊芊鳴冤！”

扈當家說著又在青石地磚上重重磕了兩個頭，再抬起頭時，額頭已經是血淋淋一片。

“呀！！”

她身后一位舞姬膝行幾步到她身側，取了手絹要替她擦拭，被她一把揮開。

扈當家字字血淚的哭述沐芊芊過往，張采薇卻被那被揮開的舞姬吸引。

她面上有一處紅色胎記，正是之前戴了面具跳祭舞的舞姬蕓娘。

她被扈當家揮開，一個不穩就歪倒在地，臉上卻不見半分怒氣，只是往后退了兩步，依舊跪在地上。

張采薇看她面上并無什么特別神情，既不為扈當家不理會她的好意生氣，也似乎并不為沐芊芊的死而傷心，甚至連其她舞姬臉上的偽裝的幾分悲切之色也沒有。

其實在這一點上張采薇著實是誤會了蕓娘。她此時跪在堂下，心情卻是復雜的。

她與沐芊芊同是孤女，同被扈知風收到門下。其實她在舞蹈的天分上一點也不輸給沐芊芊，只是她面有胎記，總是被人所不喜。再加上沐芊芊嘴甜討巧，所以扈當家一直更喜歡沐芊芊。

她與沐芊芊一同長大，沐芊芊如今已經是名動陵城的舞姬，而她雖然有同樣的才華，卻不管多么努力，都只是流風苑一個不起眼的打雜丫頭！

昨天夜里眾人四處尋不到沐芊芊，扈當家急得不行，此次祭舞關系重大，于流風苑和沐芊芊都很重要，當扈當家私下里找她要她戴上面具頂替芊芊時，她心中既歡喜又難過。歡喜的是，她終于有機會站在這樣的舞臺上跳舞，難過的是，原來扈當家一直知道她的才華，卻因為她面有胎記對她視而不見！

她從小被扈當家收養，她當她是自己親娘一般，卻原來，她不是不知道她的好，而是明知道，卻視而不見！

知道芊芊遇害之后，她心中是復雜的，她一邊悲痛著，一邊卻又壓不住自己心中那一點邪惡的歡喜。然而這歡喜又讓她自我厭棄，覺得自己仿佛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竟然因為姐妹的死而歡喜。

所以她心中復雜，卻因為心中情緒太過復雜，臉上反而顯得呆愣，與其她舞姬臉上的悲戚之色形成鮮明對比。

她的反常不僅引起了張采薇的注意，堂上主審及聽審的三人同樣注意到了她的異常。

秦知府正因扈當家的哭鬧苦惱，此時指著蕓娘問道。

“你可是之前跳祭舞的舞姬？”

蕓娘聽見秦知府問她，先是抬眼看了眼扈當家，才跪直了身子，點頭答是。

秦知府翻了翻師爺拿上來的筆錄，找出沐芊芊的看了看抬頭問道。

“你與沐芊芊從小一起長大，必定與她十分親近，對她的事情應該十分了解，你可知道她可曾與人結怨？”

蕓娘又抬頭看了眼扈當家，見她也回頭來看她，慌忙低下頭。

“回大人，不曾有。”

秦大人審案無數，哪里看不出來小丫頭在顧慮什么。當下臉一沉，手中驚堂木一拍。

“好個大膽的丫頭，公堂之上你還想瞞騙本官，是想吃板子不成！”

秦大人一聲厲喝，衙役們將手中刑棍在地上敲了一陣，聲勢甚是嚇人。

蕓娘哪里見過這場面，當即臉色煞白，連跪都要跪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