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之后，是陵城一年一度祭祀河神的大日子。

作為靠水吃飯，一輩子與水打交道的蘇家，祭祀河神當然是責無旁貸的。

也不知是不是為慶祝自家三公子歷劫歸來，蘇家對這次的泗水河祭典格外用心。不僅重新修繕了河神廟，而且請了陵城四大教坊專司舞技的流風苑的頭牌舞姬沐芊芊姑娘跳今年的祭河舞。

說起這沐芊芊姑娘，在陵城的文人雅士中也是頗有些名氣的。

陵城中人崇文，自古文人出沒之地就少不了風流才子與風月佳人的風流韻事，所以陵城，也是個歌舞樂坊，青樓楚館遍布的城池，說是一座風月之城也絲毫不為過。

陵城中大大小小的歌舞樂坊不計其數，最出名的當數四大教坊。要說誰跳舞最好，陵城四歲的小孩子都能告訴你，當然是流風苑的沐芊芊姑娘。

這沐芊芊是教坊主人扈知風從小千挑萬選之后又親自教導的。而事實證明，這扈當家確實眼光獨到。

都說這沐芊芊就是為跳舞而生的。她天生不盈一握的楊柳腰，全身上下柔若無骨，身段窈窕，生得玉骨冰容，尤其一雙纖纖玉手，柔軟纖細，白若凝脂，據看過她跳舞的文人們傳說，她僅僅是在薄紗后露出那一雙手，都足以讓他們津津樂道三個月。

聽說蘇家花重金找專人為沐芊芊編了一支鼓上舞，配合了祭河大典專用的鼓樂，已經練習一月有余了，陵城中人對這次盛世也是很期待。

“小姐，你今日真的不想去看看嗎？”

齊大娘家的燒雞鋪子對面，張采薇與小滿坐在餛飩攤子前，一邊吃著餛飩，一邊吃著剛從齊大娘家鋪子里買的燒雞。算是托了泗水河祭的福，今日齊大娘家排隊的人并不多，所以此時張采薇與小滿已經買到了燒雞，在餛飩店中悠哉悠哉的吃著早飯。

“不想！”

小滿一邊往嘴巴里塞著燒雞，一邊用油膩膩的手指頭拿著湯匙攪著碗里的餛飩。來不及將口中食物咽下就急沖沖的說道。

“可是你剛才都聽見了，今年可是有沐芊芊來跳舞啊！沐芊芊啊！全陵城最出名的舞姬沐芊芊啊！”

張采薇用手帕擦了擦小滿噴在她身上的肉沫。

“正因為是全陵城最出名的沐芊芊去跳舞，所以我才不去！”

小滿疑惑的咦了一聲。

“莫非小姐你跟著沐芊芊有仇？所以才不想去看她？”

張采薇滿臉黑線，這小滿的腦袋里究竟裝的什么啊。

“我與那沐芊芊小姐素未謀面，又怎么會有仇！我不想去首先只是因為我從來不信鬼神之事，祭奠河神什么的，實在沒必要去湊熱鬧。其次正是因為這沐芊芊小姐太有名，今日慕名而去的人必定會人山人海，你知我素來最怕與人擠來擠去，所以這種說是去看美人跳舞，其實只能看見黑壓壓的人頭的盛會，我是絕不會去的！”

小滿失望的哦了一聲，卻聽身后突然有熟悉的女聲響起。

“采薇，小滿，我就知道你在這里！”

張采薇與小滿同時回頭，卻見身后有一輛馬車正停在街口。馬車簾子已經掀開，秦雙雙正坐在車上笑盈盈的看著她們。

秦雙雙招呼二人上車，小滿只得重新用荷葉包了燒雞，隨著張采薇上了車。

“小滿姐姐，你懷里抱著的是什么？”

張采薇才跨上馬車，就聽見車廂里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

張采薇定睛看去，卻見秦雙雙身邊坐著一個五六歲粉雕玉砌的小團子，正是秦雙雙的弟弟秦喜兒。

張采薇笑著在秦雙雙對面坐下，伸手揉了揉秦喜兒的頭發，秦喜兒卻是低頭一躲，不滿的瞪了張采薇一眼。

“采薇姐姐，我娘親說我已經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以后你可不能隨意摸我的頭了”

張采薇與秦喜兒熟稔，平日里對秦喜兒也是當自己弟弟一般，見他氣鼓鼓的小模樣很是可愛，不禁起了戲弄之心。

“哦？喜兒長大了？可是想著要娶媳婦了？”

誰知秦喜兒嘴一撇，瞪著眼沖張采薇大聲道：“我娘說了，等再過幾年我身量再長高一些，我就可以娶媳婦了！我可是跟娘商量好了的，要娶小滿姐姐回家做媳婦的！”

秦喜兒此言一出，剛剛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塊雞肉的小滿噗的一聲，一口雞肉全吐了出來。

秦喜兒見了，忙從懷里摸出小手絹，給呆愣楞的小滿擦了擦嘴。

“小滿姐姐不必憂心，我絕對不會嫌棄你比我大的，我娘說了，女大三抱金磚，你比我大九歲，娶了你我就抱了很多塊金磚啦。”

張采薇與秦雙雙面面相覷，隨后一起哈哈大笑。

這秦喜兒真是有眼光啊，居然看上她家小滿！

四人笑鬧一陣，秦雙雙正色道：“采薇，今日我來尋你，是想讓你一起與我去參加泗水河祭。”

張采薇見秦雙雙神色認真，也收斂了玩鬧之心。

“可是有事？”

秦雙雙看看秦喜兒，點了點頭。

“我爹爹上次審問了楊悅兮丟項鏈的那樁案子之后，就嚴令我再也不許與他來往！我也不知為何，此事我必須弄清楚，聽說他今日會去泗水河祭，我要去問問他。”

張采薇自然知道她說的他是誰，見秦雙雙眼下烏青，眼眶深陷，雖然精心修飾過，卻也遮不住倦容，想來近日都為此憂心。

張采薇心中嘆息一聲，人間自是有情癡，她師傅如此，秦雙雙又是如此。

握緊秦雙雙的手，張采薇點了點頭。

那齊恒之究竟是何身份？當日那楊悅兮只是見了張采薇遞過去的寫著小滿和齊的幾個字的紙條就不惜編造蹩腳的謊言為他二人澄清，他二人究竟是什么關系，為何要偷偷在樓中私會？

想起當日楊悅兮在堂上附在秦知府耳邊說話的樣子以及秦知府看齊恒之驚愕的眼神，恐怕秦知府突然間反對秦雙雙的事與此不無關系。

看著秦雙雙憔悴的臉，張采薇握了握她的手。

秦雙雙是她唯一好友，她的要求，她無法拒絕。